听完风入画的长篇大论,过路人不得不感到钦慕,“好一张能说善道的嘴,好一层深谋远虑的聪慧。入画,天下女子的美貌在你跟前皆成了粪土,天下女子的智慧加起来,也怕不及你二分之一。”
“宿命如此,是福是祸,却也难说。”风入画受此赞美,不但没有欣喜雀跃的表情,反而有种淡淡的哀愁。
“端看你如何选择。”过路人语重心长的说道。虽然他不明白风入画的来历,但多日来的察言观色,他料定她此刻必定是在正邪之间摇摆,她的心思是良善纯正的,却有一股他至今无所知的邪恶力量牵绊住她,让她无奈,她身不由己。
那个邪恶力量委实令人恼怒,过路人誓必要揪出他的真面目。
“唉!”风入画幽幽的叹了口气,“夜深了,你早做歇息吧。”
世上有许多事,原是无奈又不可对人言,知心如他,也难明白啊!
世上只有情仇不可抛,风入画任是再绝顶聪明、机智过人,终究也是束手无策。
也罢,端看缘分吧!走一步是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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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了。
风入画感伤的注视月塘中的涟漪。
清波皓月,繁星点点。
过路人心中亦是若有所思,两人就静静的,沉默无语。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风入画幽幽的打破沉默,“七日约期已至,明日便是分离之时了。”
“分离……”过路人也难得的出现一丝怅然。“我俩真的会分离吗?”
“你说呢?你希望分离,还是不分离?”
“不分离。”过路人毫不考虑的回答。
“何故?”
“莫名。”
“莫名?”风入画闻言,嫣然一笑,“何不明言,是尚未得到你想知道的秘密。”
“秘密是秘密,你是你,不可混为一谈。”
“果真如此,则是入画之幸了。”风入画语气中多了感动。
“你呢?是希望分离、还是不分离?”过路人柔声问道。
“希望分离,也希望不分离,十分矛盾。”
“为什么?”
“我和你在一起,只会害了你。”风入画脱口而出。
“我知道。”过路人对她此言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你知道?那为何还希望不和我分离?”风入画感到不解。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宿命的牵扯。”
“宿命的牵扯?”
“不说这些。”过路人忽然改变了话题,“既是最后一夜,自然不可虚度,我们就讨论个特别的吧。”
“什么呢?”
“六月筝。”过路人笑了笑,“谈谈你对六月筝的认识。”
“六月筝,十八神乐之首,是至刚至阳、如烈火般撼人的乐音,在江湖流传已百年,数十年前,由琴痴陶百弦所得,为百琴宫镇宫之宝。相传天下除琴痴陶百弦之外无人能弹,但不久前,你过路人却扭转了这个说法,在百琴宫大显身手,一曲‘月儿高’弹得百琴宫摇摇欲坠,吓得琴痴陶百弦面如土色、双手奉上六月筝,因此,这六月筝目前在你过路人手中,你是第二个能弹奏六月筝的人。”
“你所知道的,是六月筝流落江湖之后的故事,关于六月筝的来由,及其中所蕴藏澎湃汹涌、至刚至阳热情的原因,你可明白?”
“这我可不知道,那不是百年前的事了吗?”
“唉!”过路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其实这六月筝里,隐藏着一个极美、极凄凉的爱情故事。”
风入画闻言,睁大了双眸,听过路人继续娓娓道来。
“数百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一名人人闻之丧胆的剑客,他在当时可说是打遍天下、难逢敌手。这样一个高人,可惜并非正派人士,他行事阴狠邪恶,却又足智多谋,为整个武林蒙上一层阴影。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邂逅了一名天仙般的温婉女子,那名女子扭转了他的一生,不仅让他弃邪从正,更和他退出江湖,过着舆世无争的生活。”过路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夫妻俩晨昏与共、浓情蜜意,由于那女子弹得一手好琴,这多情男子便亲自寻访良材,裁制成一具雅致的琴身,可惜,琴弦尚未装置完成,黑白两道的昔日仇人竟皆来寻仇,在他一日返抵家门后,发现心爱的妻子竟倒卧于血泊之中,全身伤痕累累,更可怜的是还身首异处,腹中尚有六个月大的胎儿。”
“嗄?”风入画发出轻呼声,“太残忍了,她只是个温柔的弱女子,为什么遭此毒手”
“男子和你有同样的愤怒和悲痛,看见爱妻惨死,他心中压抑的邪性便又熊熊窜起,他用针线缝全爱妻的尸首,再拔下五根爱妻黑亮细长的秀发,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将五根秀发浸泡在自己和妻子溶调的血中,秀发在血中泡上六日,说也奇怪,它竟似有了魔性,男子将它们置于先前所制成的琴身上,成了雅琴的五条弦。”
“那琴便是六月筝?”
“琴完成时为六月,兼以男子内心的熊熊仇恨,酷热似炙夏之阳,故名六月筝。”
“难怪六月筝是至阳至刚的乐音,原来其中所含的,竟是—个多情男子的至恨与至痛。”风入画闻之动容。
“完成了六月筝后,他葬了爱妻,重返江湖,立誓报仇。”
“我不犯人、人来犯我,也难怪他要报仇。不过,他怎么知道仇家是谁呢?”
“凡是过去与他结过怨的,不论因由,不论是否是杀他爱妻的凶手,他全数不留活口,百人之家,也绝不存一人。”
风入画不敢置信的问道:“如此一来,他杀了多少人?”
“数以万计,可怕的是他以—敌万,尚能全身而退。”
“那必是胸中一股恨意在支撑。”
“不错。为爱妻报了仇后,他回到爱妻的墓前,弹起六月筝,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最后,抱筝而亡。”
风入画想起一个多情男子,心性至邪至恶,却也至情至痴。为妻造琴,不远千里复仇,在妻坟前大弹七天七夜的琴,那六月筝何等刚烈,他如此不眠不休弹奏七日夜,五脏六腑必定尽皆损毁,手指也必磨蚀焦黑,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面对妻子的坟冢,便好似和妻相对而坐,如伊人在畔,他弹抚着由爱妻发丝制成的琴弦,便仿佛轻拂着妻子如乌缎黑瀑般的秀发。
好深沉的哀怨,好撼入的痴情!
风入画不知不觉竟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痛,痛那温婉女子无辜的香消玉殒,痛那至情至性男子感天动地的金石情真,痛那六月筝所背负的至爱至悲与至恨!
唉!她不懂自己,几时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入画……”过路人见她泪流满面,遂轻唤她。
“这个故事让我觉得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细声哽咽道。
“我知道。”过路人情不自禁的将她揽人怀中;风入画依偎在他伟岸的胸怀里,不知为何,她丝毫不感到陌生,只有似曾相识的依恋。
我知道的,入画,你会情不自禁的流泪,那是自然的,因为故事里那个温婉无辜的女子,正是你的前世啊!
你明白为什么我可以轻易的撩拨六月筝吗?原因无他,只因此筝,原是我为你所制。
当时遭逢巨变,我曾在琴上留下血咒,能弹六月筝的,只有我和你,不论轮回几次,六月筝便是助我识你的凭媒,能弹奏六月筝的女子,便是我挚爱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