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单夜茴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哑然瞪着上方空无一人的楼梯。她没答应让他同行,怎么他就这样强迫别人等他啊?
良好的教养让她做不出甩头而去的行为,虽然她很想那么做。
不用三分钟,言晏已“咚咚咚”地奔了下来。
领带与西装外套拿掉了,灰蓝色的衬衫袖子卷了好几卷直到手肘上,微敞着领口,整个人看起来很休闲,像个俊朗的阳光男孩。
“今天我们搭公车,教你领略平民的真实生活。”
“我答应了吗?”她冷问。
言晏大方地掏出一把零钱:
“我请。你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真慷慨。我该说什么?多谢大恩大德?”
“不必了。没听过大恩是不言谢的吗?”他代她拿着手袋,让她不得不跟着走。
“是喔!大恩不该言谢,要三跪九叩地谢才能满足施小惠者的虚荣心。”她讽刺。
言晏微讶地看她,突然问:
“你去过台中的科博馆吗?”
“什么?”怎会突然天外飞来一笔?!
“台中的国立自然科学博物馆。简称科博馆,你去过吗?”他追问,很慎重的样子。
“高中时去过一次,怎么?”
“难怪。”他恍然。
“难怪什么?”她问。
“很、刻、薄。”话完,很快闪开一大步。
“你——”她气结,想了好久终于找到话反击回去:“你八成就住在科博馆内,还好意思笑别人!”
言晏失笑:
“欸!我发觉你冷冷的讽刺别人很擅长,但要真的与人对骂起来,你只有被骂着玩的分。”
她瞪他:
“我可不是天天遇到你这种人,这么地爱找人嗑牙斗嘴皮子。”
“所以你要好好把握,能学尽量学。”他嘻笑的面孔上看不出半丝惭愧。
她停住步伐,决定不去菜市场了,顾不得什么礼貌上的问题,她转身就要走人。
言晏赶紧抓住她手:
“公车来了,小心点。”
她扭转手腕摆脱他:“别碰我。”
他深思地看她,终于找出了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等会得求证一下,但此刻最重要的是别让佳人跑掉。他招手让公车停下,讨好道:
“女士优先。”
夜茴犹豫一会,终是屈服在小小的好奇心之下,上车了。
但是才上车不到三十秒,她就深深懊悔起来。
人很多,很挤;空气很臭、很浊,让从来不晕车的她简直要蹶了过去。
“还好吧?”言晏努力对抗不断挤来的人潮,将她拢在角落,不让旁人抵触到她。
“要搭多久?”她隐怒地问。
“不很久,大概五分钟就到了。”他觉得好笑。这么点苦头就让她受不了,那要是真正过起平民生活,对她来说可能就是世界末日了吧?
“好臭!”她闷道。
“不错啦,你还站在窗口这个好位置,后头那些人岂不更凄惨?”他安慰道。
“走路还好些。”后悔透了。
“很多时候,我们别无选择,除非时间多得用不完。你有法子从万华走到信义计划区?那就太厉害了。”
走到腿断吗?真是风凉话。她本想瞄他一眼回敬,不意被身边那位女士奇怪的表情吸引住。那位上班族打扮的女子一迳挪动身躯,但似乎怎么也改善不了不舒服的状况。她也晕车吗?还是——
夜茴很快地了悟!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可轻易看到有只猥亵的手掌正搁在女士的臀部上下其手。从手掌看上去,她发现色狼躲在言晏左后方,而非直接站在女士身后。那位女士的眼眶溢满了泪水,根本不敢声张。
没用的女人!她不屑地转回头,伸手探入自己的手袋中翻找着东西。
“在找什么?”言晏倾身凑近她,好奇地张望着。
咦?!这是什么?好像是插花时所使用的剑山嘛。她没事带这个东西出门做什么?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哇——啊——”猪号叫几乎震垮公车车顶!
“滋——”公车司机吓得急踩煞车,全车乘客不由自主地七颠八倒,接下来是所有人一致的哀呜。
“搞什么?”
“发生什么事?”
大家都在问。然后一齐看向缩在地上,不知为何整只右手全是血的中年男子。顿了半晌,尖呼出声——
“哎唷,怎么会这样?”
“快送他去医院啦!”
“吓死人喔,坐个车也会受伤!”
你一言、我一语的,发挥台湾人喜欢围观事故现场的本色,指指又点点,就是没人上前去扶一把,任由中年男子继续惨号。
这时,有一名女士甩着她的皮包冲上前打人——
“可恶,色狼!大色狼!王八蛋!”又打又踢的,踢得中年男子又痛又惧地告饶。
“我不敢了,不要再打啦……哎唷喂……快送我去医院啦……”
围观的人恍然大悟,又哄哄然地讨论起来。
“原来是色狼哦!那就呼伊死啦,喂,运将大哥,直接把车开到市立殡仪馆好了……”
“不用啦,那个第X公墓比较近啦……”
这场公车同乐会里,有两名乘客悄悄下车,没人发觉。
※ ※ ※
快、狠、准。
言晏在心底给了这三个字。
要不是他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绝对不相信单夜茴正是严惩色狼的人。打死他,他都不相信。
她的动作很快,非常俐落。但那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她“敢”。敢动手,必须心够狠;她有本事,也敢下手……
要不是很确定自己生长在现代,他还真要以为她是古代的侠女了。
“你学过防身术或柔道什么的吧?”他肯定地问。
她安静走她的路,市场已远远在望。
他伸手要握住她的手,被她迅速闪过。
“瞧!反应多么迅速。”
她还是不理他。
“剑山呢?”她好像没放回手袋内。
“丢了。”
“这么好用的东西,丢了多可惜。”
沾了脏血,才不要。
“我想,曾经企图吃你豆腐的男人不可能有好下场吧?”言晏问。
“哼!”干嘛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理他。
言晏道:
“你一定很感谢你家人让你学来这副好身手吧?”
她怔住,眸光冷沉了下来。
“怎么了?”他察觉到她心情的低落。
“我学这个,不是为了自己。”
“那是为了谁?”
夜茴淡淡一笑,明眸里闪过灿亮光彩——
“一个真正的公主。”
第六章
在她的心目中,晓晨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晓晨优雅、活泼,闲适自得。
她嗜食各色佳肴,近乎挑嘴。
从来不会表现得高高在上,却有浑然天生的尊贵。
她常笑自己一旦与妹妹站在一起,总是当绿叶或路人甲的分,几乎要在别人的丽色之下蜷缩成画面中的一滴小黑点,但她并不晓得自己其实才是焦点所在,那无关于她是不是绝世美女。她的雍容自在、独特的气质,已使她在庸花俗丽里脱颖而出,明明白白地,就是一名公主。
但晓晨却老爱把别人扮成公主——别人,也就是夜茴。
“你该要当公主的!”穿着帅气小西装的五岁小娃娃很权威地说着。
“为什么?”四岁半的漂亮小娃娃怯怯地问,双手背在身后,不敢让人发现十分钟前被母亲捏红的双臂。任由一名女佣替她把发辫梳成公主头。
“因为我是王子呀!”晓晨秀出两顶小皇冠:“你看,哥哥在英国替我们买回来的。我当王子,你当公主。”一顶往自己头上套,一顶扣上夜茴梳得美美的公主头上。
夜茴看向全身镜,小声地:
“姊姊为什么不当公主?”妈妈说她是下人,她想下人跟公主一定是不同的。就算她有戴公主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