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四人异口同声。
“很好,去忙吧。”挥退了下属,直到办公室净空仅剩他一人。他站起身,又瞧向桌上那份文件——
中川健达啊……
脑海中浮现这位日本第三代企业家的资料:
中川健达,二十七岁,现任中川金融体系企业中的副总职位;中川家的独生子,被喻为日本女性心目中理想丈夫的前十名,有财、有貌,并且年轻。
这是所有公司都查得到的资料,至于……查不到的嘛,他也略知一、二。
例如,中川健达曾追求过其妹的一名同学,以着他大日本男人的独裁本性,容不得对方拒绝,甚而,在得不到回报时,使出了不光明的下流手段。
好一个日本大男人哪……
莫靖远温雅一笑。那笑,却未曾到达眼底:
“我倒要看看,你来台湾想做什么。”
很好,省得他还得拨冗去日本会他。天晓得他的行事历已排到二○○五年,委实没能有一丁点时间浪费到日本去,他自个来了,倒好。
※ ※ ※
她有点紧张,忍不住拿出梳子去梳理她早已打理得柔光水滑的发丝。再三分钟就要抵达法国餐厅了,在司机精准的效率下,她不可能有迟到的机会。
为什么今天大哥会约她吃午餐呢?在一通电话通知之后,不久她便教大哥派来的司机接走了。
她不是个容易情绪波动的人,对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更是有着深深的孺慕之情,但……她从来没有,二十三年来都不曾有过与他单独相处的经验。以前,她在大哥面前只是晓晨的点缀,从来没必要承接大哥全副注意力。
嫡出与庶出之间,虽同是手足,但距离却天差地远,她对自己的身世有着掩不去的自卑,更不敢去想每当大哥看到她,会不会同时也记起了她是父亲外遇的耻辱?像是个刺目的污点,怎么也忘不掉?而她的母亲,正是他幼时的家庭教师兼保母,趁职务之便,爬上了男主人的床……
面对着兄长,不仅有孺慕之情,更有着自羞自惭,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在这世上;他对她愈好,她愈无地自容,如果,他不要对她们母女那么好……
“欢迎光临!”餐厅的门房殷勤地打开车门,洪亮叫道。
她道了声谢,下车时塞了张纸钞过去,得到更大声的道谢。当然,还有她早已习以为常的注目。她很清楚,她是别人口中会一致同意的美女,再挑剔的三姑六婆也会不甘不愿地承认一句“长得是还可以啦”的那种美女。太习惯被注目了,所以也早就麻木无觉,要看由他去看,她不太容易升起不自在的感觉……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例外。那个叫言晏的,总教她感到莫名其妙又着恼。
呿!想他作啥。
被侍者领到了二楼,大哥坐在靠窗的一隅,如同以往,用餐时也公事不离身,不浪费零碎时间是他的原则。
“大哥。”她轻唤。
莫靖远抬起头,脸上扬起惯有的温雅笑容。
“坐。”
她在侍者的服务下落座。沉静地,一如以往化为无声的影子。随意点了份餐,剩下的时间就只有等着用餐与听候指示了。她不是晓晨,所以兄长永远不会拨出时间来与她闲话家常,那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是奇怪的事,如果当真有一天开始浪费时间在闲聊上的话。
餐点一一上来,他们静静地吃着。大概得等到上完主菜,大哥才会开口指示吧,她想。生长在殷富之家,所被教育的各种礼仪已根深在骨子里,吃七分饱之后才在餐桌上谈正事是最恰当的。
甜点换走了主菜的餐盘。莫靖远啜了口白酒,才开口道:“这半个月来,一切还好吧?”
“是的,一切都适应了。”她乖巧应着。
“没其他人打扰你吧?”他又问。
“没的。”她至今仍未申请电话,若有企图打扰她的人也是不得其门而入,除非他们能从莫靖远手中取得手机号码。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安宁。”他提醒。
她不解地看他。
他没有立即提供解答,问道:
“你对中川健达这人有印象吗?”
她正要摇头,突然顿了下,似乎有点耳熟,然后眉头拧起……是那个人!
“有印象。”不愉快的回忆,属于日本旅居时最不愿回想的一笔。“为什么提这个人?”她问。
“他对你而言有任何意义吗?”
她警觉地迎视兄长探索的目光。没有迟疑,坚决地回答道:“没有。”
莫靖远微笑道:
“别这么紧张,我从未有勉强你的想法。”
她知道大哥一向不会做出以联姻来增加企业利益的事,但当众多亲戚都把她列为联姻利器时,她很难不对每一个人感到戒备小心。
“夜茴,上回我在日本见你时,你是不是少对我报告了许多事?”温和的眸子添上几许犀利,让对方无所遁形,没能隐藏。
夜茴心中一凛,垂下螓首,不敢迎视。只以细若蚊呜的声音道:
“没什么的……我都可以应付……不必当成什么天大的事嚷嚷……”他……知道了什么?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能知道些什么?
“本来是那样没错。”他状似同意。
然后?她心中低问。
“但事情还没完。”
什么意思呢?她悄悄抬眸看他。
莫靖远轻笑:
“既然人家都来了,我不招待招待他,岂不失礼?如何能回报在日本时对你的一番‘盛情’是不?”
一股子哆嗦由脚底板窜起,背脊上的寒毛一根根直立。一个人如何能在笑得这般无害时却又令人感到恐怖呢?她知道兄长不简单,但从未真正深刻认知——直到现在。
“我……”想说些什么,却又哑然。
莫靖远优雅地拿下餐巾,招来侍者会帐。
“大哥……”为什么?她不明白。
他伸手拍了拍她头顶,当她六岁小孩似的,仿佛忘了她已是位俏生生的大姑娘了。
“别老忘了你也是我妹妹。”
她怔怔地,不知该作何回应。
莫靖远接过侍者送回来的信用卡,大笔一挥签了名,然后替她拉开椅子,又给一句称赞:
“虽然晚了几个月,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干得好!”
伸出手臂,让她挽住。她恍恍惚惚地,觉得白自己像嗑了迷幻药,一切都不真实得让人迷醉又心怦……她在作梦吗?她正在自我催眠、自我欺骗吗?
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这么地觉得自己是……是莫靖远疼爱的妹妹?
真正的妹妹……
※ ※ ※
直到下了宾土房车,她还是自己仍没从梦中转醒。就算视线所及是破旧的公寓,抬头往上望是污浊的天空与凌乱的建筑,以及……咦?五楼阳台探出头的人是言晏吗?距离很远,但她知道是他。
星期六的下午,没事可做只能百无聊赖地站在阳台上看人吗?相较于兄长永远不得闲的繁忙,这人的生命显得多么空虚贫乏。
缓步爬到五楼。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意外那个叫言晏的男人会站在门口呢?这个男人的无聊模式已能被她猜个八九不离十,是否代表他全然无创意可言?
不理他,她只想进屋子卸妆,让皮肤透透气,没有敦亲睦邻的心情。
言晏的面孔有点严肃,望着她一身正式的打扮和比平常更美丽亮眼几分的容颜,在她正要越过他时开口道:
“去相亲吗?”
相亲?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