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原来隔壁还有客人哪!”柳蟠龙没转头,径自继续发表意见,一定是咱们说话太大声,才吵到了别人,嘘,大伙儿静点声。”
“柳、蟠、龙!这时候你不在识字堂,上酒楼来胡扯什么?”凤爱嚷道。
柳蟠龙此时才扭头一望,见着她,倒不若方才那般张牙舞爪了。
凤爱踱近,夺下他刚要塞给那名斯文男子的囊袋,倏地倒出里头的东西,果然如她所料,是一锭锭发着光的银子。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勾当?”
“凤姑娘,你妨碍柳大当家的办正事儿了,这会儿他正在替他心爱的姑娘选名绝世才子当夫婿。”没拿到那袋银子的俊俏才子--载泓替他兄弟回道。
“多管闲事!”凤爱脚一跺,恼火地将脚边的空酒杯蹭向墙边。“谁许你替我花钱找丈夫了?!”
众人闻言,沉默、肃静、抿唇忍笑。
她这气话一出,等于自己招认了自个儿就是他心爱的姑娘!
“我……我只是想,亲自找出那个能教你满意的绝世才子,这样我就算没那个福分,好歹也比较放得下心呀!”柳蟠龙低着头,没看凤爱气恼的模样。
“胡说八道!你放不放心关我凤爱什么事?”
“可你不是说你非绝世才子不嫁!”柳蟠龙指指载泓,“他可真厉害着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但会骑马、懂武功,还能帮你赚钱管帐,这么精明干练的才子可是打着灯笼都很难找。”
凤爱睇向载泓,眼底透着鄙夷及不屑。
“一个就为了几锭臭钱,竟连休妻亦不皱半下眉头的男人,就算是绝世才子又如何?既无情又无义,哪个女人敢将终身托付给他?”
“可是最要紧的,他是你想要而我却一辈子都学不来的那种才子--”
“最可恶的就是你!”凤爱咆哮道,失控般地冲上去拍打柳蟠龙的宽阔胸膛。“你好可恶,好可恶,可恶到……教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第八章
这日,黄历上写着会降初雪。
总帐房内,炕上的炭火正炽,压根不见初冬已至的寒意……
凤爱搁下手中的信,抬起头,怔忡望着窗外发愣。
一切,如常。
又好似回到了最初,回到她正准备由京城返回天津的那时候一样。
她仍是她,还是原本的那个凤爱,依旧是舅老爷最信赖、最疼爱的凤爱。
京里来函,说风公公近日便将起程返乡,指示凤爱留守天津故居即可,毋需亲自动身相迎,亦不必劳师动众大肆张扬。
想来,定是舅舅体恤她忙于处理钱庄事务,舍不得她太费力伤神吧!
是啊……一切又可以重回到没遇上“他”之前的原点了。
门外有人敲了几下门板。
“爱主子,您找小三子?”苏流三探进一颗脑袋。
凤爱回过神,点点头,“再过几日,老爷子便要回天津,该准备的东西、器皿,赶紧去张罗齐全,一样也不许怠慢疏忽。”
“是,主子放心,就算不特别吩咐,小三子也会办妥的。”
“还有,”她扬起双睫,盯住苏流三的脸,“别忘记我先前的交代,老爷子返乡是要安享晚年的,你千万别拿外头那些瞎扯的谣言去叨扰老人家,知道没?”
苏流三扁扁嘴,垂下头。
哪是他多嘴啊!那些谣言可没一句是由他嘴里放出去的。
自从上回跟爱主子、赵夫子一块在酒楼“巧遇”柳蟠龙,之后不晓得是谁将柳蟠龙那天专程替爱主子“挑才子夫婿”的事儿传扬出去,这些日子以来,三不五时总有些自称才子的人,不嫌累似的登门求亲。
当然,总又一个个全被凤爱给回绝了。
于是那些被拒绝的求亲人士便放话,要乡亲们睁大眼睛瞧仔细,看到最后究竟是哪一位绝世才子方能入得了凤爱那双挑剔的眼!
不过,也就是从那一日起,柳蟠龙便真的再也没回识字堂。
“另外,在‘那件事儿’告一段落之前,多派些人手镇守宅院和钱庄四周,任何陌生男子皆不许擅自闯入,不管是不是来求亲的,我一概不见。”
“是,听明白了。”陌生的不见,那认得的见不见?
当然,这口白苏流三只放在心里,自个儿私底下穷嘟囔罢了!
“好了,交代的事儿赶紧去办吧!”凤爱起身,披上裘衣,“我得上隔壁去转一趟,看看近日孩子们的习课状况,别等老爷子回来,取笑我办学不专,坏了他老人家想回镇乡里的美意。”
“喔,是,”苏流三连忙闪到一边,让爱主子先行通过。他吸了吸气,把原本想先报备主子一声的话给吞了回去。“主子好走。”
唉,算了,还是闭嘴。
爱主子向来讨厌有人在她跟前啰唆,他还是甭自讨没趣得好。况且隔壁多一个学生或少一个学生,岂轮到他小三子来碎嘴了……
即便他不说,就不信隔壁那几张“夫子嘴”会停下他们的“闲聊”。
有什么变化就让主子自个儿去发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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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爱离开钱庄,转进巷子中,人还未走到识字堂门口,便已听到里头传来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询问声--
“先生,今天玩这个抓字儿的游戏好没劲喔!龙一号怎么还不回来?”
“对嘛、对嘛!少了龙一号,抢字都没人能当‘垫底’的了!”
“龙一号是不是生病了?到底啥时候才要回来和咱们一块上课呢?”
“我……我……我也好想龙一号,龙一号会给我糖栗子吃。”
孩子们天性纯真,哪晓得成人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的厉害关系,一个劲的缠着赵似霜问东问西,问得她都快招架不住。
凤爱踩住脚步,在门外停了下来。
原来如此,他果然没再回来识字堂了。
是经过了那日酒楼相遇之后,他终于听懂了她的警告,抑或者是因她严厉的斥责、羞辱,终于收到了成效?
很好,如果真是如此,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她的话打击了他,刺伤了他,使他再不敢轻易接近她。
而他,也因此而受了伤……
还记得当初,他那张因不识字而流露出的受伤表情,曾令她不舍与同情。
那时,她的确是真心想帮他的,可现在,却亲手刺伤了他的心。
“怎么,孩子们又在吵老三啦?”一墙之隔,飘来赵似霞的探问声。
“可不是吗?别说老三了,这会儿咱们几个谁不被他们缠着追问啊?”伴随着赵似云响应的,还有他的招牌呵欠声。
“唉,有什么办法?谁教他得罪了凤姑娘咧……”赵似霞叹口气,深表同情。
“咳咳,大姊,这哪叫得罪?”
“不然他跟凤姑娘究竟犯了什么冲?为啥人家凤姑娘就专挑他的毛病?”
“这叫……当局者迷。”
“当局者迷?那到底谁迷谁?二弟,你讲的话我怎么听不太懂?”
“我说大姊啊,想必你是还没遇到你的心上人吧?”
“臭二弟!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呵……”赵似云呵欠又起,睡意一波强过一波,可他的话却针针见血,“人哪奇怪得很,一旦遇上了中意的对象,头跟心就会打架。”
“打架?你这话真是愈说愈玄了哟!”
“玄什么?这道理可都是我在梦里跟周公周旋的时候悟出来的,大姊,你别不信邪,一提到情啊爱的,人脑袋想的跟心里真正在意的常常就是两码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