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不就知道了?”还有什么好气的?
“问题是,我会知道并不是因为他亲口告诉我,而是我自己不小心发现--这两种感觉不一样。”非常不一样。
叶秋喝了口黑咖啡,让强烈的咖啡因震醒自己奇经八脉,尽力咀嚼好友方才的话意,以她恐怕百年不变的率直,劈头点出:
“听你的口气像在吃醋,因为我比你更先知道柏烈旭想做什么,还有我跟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有见过面,你很介意对吧?”
“我、我、我--”
“别忘了你说谎的时候会结巴哦。”她提醒。
梁雨萍恼火瞪了她一眼,啜口拿铁,吞进否认的话语。
“承认吧,你在吃醋。”
“唉……也许吧。”放下杯子,她盯着绵细的奶泡,轻叹了口气。“之前没发现,但我最近仔细回想了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烈旭的言行举止愈来愈成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真的想不起来。
“人都会长大,柏烈旭也下例外,他又不是永远长不大的彼得潘。”
“是啊。”又是一叹。“感觉上,他好象离我愈来愈远了……”
“拜托!你的口气听起来像是老人家在感叹小孩长大、翅膀硬了,就要离你而去、远走高飞似的,搞清楚状况好不好?你才二十八,不是八十二!”
“他已经二十四了啊……”再叹。“时间过得真快。”
叶秋险些从椅子上跌倒。“你这是姐姐对弟弟的感叹?还是其它?”
浓淡适中的眉折起波澜。“其它?”
“说得白一点,你对柏烈旭有什么感觉?”
“感觉?”
“你是鹦鹉啊,一直重复我的话。”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只好一直重复啊。”多冤枉。
叶秋撑着下颚的手忽地一滑,整个人突然矮了半截,趴在桌上。
“你让我开始同情起那小子来了,亲爱的恐龙妹。”
“叶秋,自从你开始写小说之后,说的话是愈来愈难懂了。”梁雨萍不满地抱恐道:“我知道你的形容词很丰富,但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恐龙’是什么意思,找自认长得还算能看。”
叶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不小心在公共场所狂笑出声。
“我说的‘恐龙’,不是网络上的那只,而是货真假实、在侏罗纪公园里大吼大叫的恐龙,那种用大榔头狠敲它尾巴,一分钟之后才感觉到痛的古早生物。”败给她。
“什么意思?”“恐龙妹”问道。
“哇呜!”了不起!这样还听不懂。“我说雨萍啊--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迟钝?”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还有陆大哥也说过。
“恐龙的特点除了身体大以外,就是迟钝,明白了吗?”
她点头。“然后呢?”
“我开始怀疑起你当年律师考试是不是作弊。”后知后觉到这地步,也算是奇迹了。“法官该不会是看你笨得可怜,才都判你赢的吧?”
“你在污辱我的专业。”她气道。
“我在质疑你的智商。”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参不透、看不清?“那家伙为了你,可是夙夜匪懈,努力让自己跟你能并驾其驱;如果你再执意当个迟钝傻大姐,小心哪天不肖宵小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把你身边的好东西抢走,到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身边没什么你说的好东西。”身为多年好友,也许一开始迷糊,但之后还是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叶秋习惯将男人物化成“东西”。
“柏烈旭不就是一个?”
“他是学弟。”叶秋在说什么啊!“别忘了,烈旭是小我四岁的学弟。”
“你最好把他当作小你四岁的‘男人’看待。”
男……“男人?”梁雨萍不敢置信问。
“难不成他是女人啊?”小笨蛋。
“他当然不是--我指的是,你说这话有什么含意?”
心直口快的叶秋突然反常住口,熬夜过度的熊猫眼盯着好友许久,最后伸手越过桌面,弹指打上她额心。
“痛!”梁雨萍轻呼。
“你啊,都二十八了。”她说:“是该考虑重新接纳一份感情的时候了。”
“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不要让冯定邦的事影响你一辈子。”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吗?啧,她只是不说而已好不好!“该结束你那似无止尽的失恋期了吧?”
“你、你说什么,我、我听不、听不懂。”
听!都结巴成这个样子了还撑,真不晓得是要撑给谁看。
如果容她当缩头乌龟,她就不叫叶秋!
心念一定,叶秋向前倾身,瞠大眼郑重道: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感情路,那条路也一定有某种形式的终点,想到达就必须开车上路;当然啦,这条路有乘载人数的限制,一定要两个人才能通过交流道、驶进这条感情路--一个负责开车、一个负责看地图,也许中途会走错路、会迷路,但只要找对看地图的人,最后一定能抵达。”
梁雨萍沉默了,她不是听不懂叶秋的比喻,只是被人犀利地点出掩藏在心中的软弱,让她觉得难堪,不想让好友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她以为自己藏得够好,没想到还是被看穿。
只是叶秋话中暗示的那个“看地图的人”竟是柏烈旭?
这实在太奇怪,她无法理解。
偏此时,叶秋又起了个头,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毫无道理地付出,默默努力只求有天能让对方安心地把自己交给他--除了亲情,还有什么能驱使他这么做?尤其是在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情况下?”
昭然若揭的答案让梁雨萍蹙了眉头。
“你最好开始想想。”叶秋说。
第九章
再一次来到“展峰”,梁雨萍的心情其实有些不安。
都怪叶秋,前几天说了那些话,让她一头雾水,连带地,一想到有可能遇见柏烈旭,就让她没来由觉得心慌。
不知道这几天电话中,他有没有发现她不对劲?还是她无意间说漏了什么?
真糟……都怪叶秋,害她也跟着变奇怪。
还是早点谈完公事,早点回事务所为妙,她想。
可惜的是,老天爷向来就爱作弄人,愈是不想见到谁,愈是刻意让双方撞在一块儿。
在梁雨萍结束洽谈,正庆幸可以安然离开时,身后,就响起呼唤声。
糟!不得不回头,她看见柏烈旭侧首先与身边的女同事说了几句话,随后跨大步朝她走来。
梁雨萍不自觉越过柏烈旭肩膀,看向他后方留在原地的女子,发现对方也看着她,似乎在打量什么。
她记得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上回与她“撞”肩而过的那位。
“来谈公事?”柏烈旭的问引回她注意力。
“啊?嗯……”那个女人是谁?“刚那位--”
“是我同事,王亚芬。目前我们同组办一个案子。”柏烈旭简单带过,真正在意的,只有眼前的她。“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咦?”她有什么事?
瞧出她的疑惑,柏烈旭解释道:“这几天跟你通电话的时候,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本来,是想今天去找你,谁知道会在公司见面--”
说着说着,柏烈旭突然伸手轻捏她下颚,左右扳了扳,仔细端详后笑说:
“你的气色不错,不像生病的样子。”
冷不防,脑海中蹦出曾听人对她说的两句话--
“你最好把他当作小你四岁的‘男人’看待……”
“男孩可以在一夜之间变成一个男人,只要他用心,只要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