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我的错?”他的感伤却无尽延伸,溢满他的知觉。
“……不,这是我的选择。”而且,断手的伤远不及当时寒沁入骨的绝望——再没有任何伤害能强过心碎的痛苦。
如意慢慢抽出手,抚上他的脸。他的眼角、他的轮廓、他的唇,她一一抚过;没有感觉,像碰触空气。
“我感觉不到,你的温度。”
在展无华脸上,她看见令她痛楚的同情,恍然发现,他的怜悯也能伤害到她。
他轻柔地握住她的右手,徐缓地贴上自己的脸颊。“这一次,感觉到了吗?”
视线纠缠……如意点头,泛红的眼盯着地面。
“我……害了你,害你的人生全毁了。”展无华幽然开口。
“不完全是你的责任。”如意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
展无华愣住,没办法理解这句话。
她仰望他。“我不是小孩子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欠我的……是那两颗子弹,而我的错……是信任你。”
他瞬间窒息。从此刻起,不仅她的眼神令他悲伤,她强忍酸楚的语调也令他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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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脸是最难刻的,凝视着如意,展无华手握雕刻刀和木块,一刀一划,精确无误地雕出她的面貌。
傍晚的沙滩,轻风徐徐。
如意堆沙盖房子,然而东坍一块、西塌一块,看得她很不满意。
“展无华!”她坐在沙滩上唤他。“过来帮我盖房子!”
“等一下,就快雕好了。”他专注地加快速度。
如意坐到他身边。海风吹拂,他在风中的容颜是这孤岛上最美丽的景象。
“为什么你会做这些东西?”自己的相貌在那块木头上栩栩如生,她很好奇他的刀工哪学来的。
“舅舅教的……”展无华的回答像极了情人的耳语。
她没专心听他讲话,分心凝看他。
“好了。”手停下,他轻轻吹去附在木雕上的薄层,审视了片刻,满意地交给如意。
两人的眼神在转绕间交结。
当他的手离开木雕,她惊讶地看见,那是一张羞涩的脸——是以前那个沉迷在他温柔假象里的她。
“好像以前的我……”现在,她已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了。
如意紧握木雕——深深地抚过他手指碰触千百遍的表面。
他曾经很认真地看着她,以前那个她。否则,他不可能把她以前的神态,刻画得那么细微。
“你帮我用沙盖一座房子,让我住进去。”如意举起雕像,做出进屋的举动。无邪的笑在她清秀的容颜上绽开,连她的双眼都闪烁着如繁星般的光辉,映在展无华的心里。
他不在乎疲累酸疼的双手了。
“你要城堡还是别墅?”
“我要那座老屋。三层楼,家具和格局也要一样。”脑海中理想的屋子,就是他住过的那栋,她在那里恋上他的温柔。
展无华的眼,染上海般深蓝的忧。
如意的言行举止无不透露着她渐渐走出这段感情;而他却陷了进去,在她准备脱身的时候。
第九章
星光绽放,如意仍旧舍不得离开沙滩。于是展无华堆起火架,烤着鲜鱼,鱼香四溢。
她藉着星火之光,留恋地看着他用沙子堆成的老屋。如果不把这堆沙带走,风吹水冲就会散去……她舍不得。
“你的。”他递来一盘烤熟的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栋老屋。
如意吃了几口,忽然失去表情,无故挥手,将沙雕的屋子打散。
沙尘下坠,展无华的身体也像在下坠。“你做什么?”
“这堆沙又带不走……”与其让风吹散或浪潮吞没,不如她亲手毁掉。“弄散了,就不会留恋这里有一栋你送我的房屋,我带不走。”
她说得淡然,他听得沉重。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来找你,看见的也是这样的海。”如意目视前方平静的海面。
星光洒落,一点一滴像眼泪,海似乎在哭泣。
她继续嚼着鱼肉,意外听见他说了一句话,泪水立即落下。
“对不起。”他的声音散在海风中,一下子就吹远了。
“你说过很多遍了。”如意鼻酸得呼吸困难。
“那是你强迫我说的,这次,是我自愿的……”
她的泪滴潜入嘴里,满腔又咸又酸的滋味。
“你可不可以……转过身?”她放下手中的盘子。
展无华像被攫住脖子般难受。他依从地背向她,后背随即受到猛力一撞——
天地间,除了海风,别无声息。
如意抓紧他的衣服,头倚着他的背,隐隐抽泣。他的衣背逐渐湿润,他却始终没听到她的哭声。
许久许久,远方传来几道脚步声,有两三人靠近。
“谁在那?”问话飘近。
如意赶紧拭去脸上的水痕。
“是我。”展无华幽沉的声音回应着来人。
“你回来了?”对方带着惊喜的语调跑近。
“你最近都没和BOSS联络,也不通知我们几时回来……”带头者视线一转,发现如意的存在。“龙如意怎么……”
如意端详这些陌生人,他们的对话令她慌乱。
“什么BOSS?”她面色不善地问展无华。这座孤岛有他的人——孤立无助的感觉立即吞噬了如意。
展无华捎给同伴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别多话。
如意焦虑地掏出手枪,从展无华身边跑开。
“如意——”他拦住她。“我绝不会再伤你,别跑,你不用逃!”
她的眼底透着冷漠。“我不逃,你又杀我怎么办?”
“相信我一次就好,如意,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不要跑,没人会伤你,相信我。”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如意低头,看着脚下的沙滩。展无华就在身旁,两人的距离只有一线之隔;然而,她却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好远。
山林深处有一座隐蔽的房屋,是展无华真正的藏身地,也是他的同事们经常借住的避难所。
屋子里散落着许多东西,有武器、制服——当如意瞧见制服上ICPC的标志,以及几张摆在桌上的刑警证件,她所受到的震撼简直像海啸袭来将她吞灭。
“你朋友是警察?”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展无华。
他迟疑了几秒,沉重地说:“……我也是。”
难以想像的失败感重击如意。
她霍然清醒。“怪不得你根本不在乎长空帮瓦解,不……其实是你削弱自家帮派的势力……怎会行这种事,你不是帮主的儿子?”
“我和他没感情。”
“那么杀我,是为了……怕我影响你们的计划?”她浑身发寒。
“BOSS有意将你父亲也……”展无华没有勇气说明,讲一半就停了。
“警察可以随便伤人?”
“卧底可以。”
“这么说,你们杀人是合法的……”如意无法接受。“所以我如果杀你,报复你,反倒是我错了?”
“如意……”站在她身边,看她那么痛苦,他却无法安慰她——她不会接受!
“你居然是卧底……”如意万分震撼,颤抖的身体几乎站不稳,脚下仿佛裂开一个洞,爬不出来。“上次我打伤你,算不算袭警?”
她以为打击了他,现在一看,全是可笑的自以为是……他才是正义的……如意走到墙边,一手撑在墙壁上。
她强掩绝望的神色,凌迟着展无华。
“如意,你不会有事,我和BOSS讨论过了,他们不追究你因我而犯的罪。”他走向前一步,试图与她拉近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