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的胸中顿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心灵被彻底洗涤了一般,渐渐变得清澈。
他不由自主地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聆听这琴声。
不远处坐着一个女子,白色的头巾覆盖住她的秀发,瞧不见什么模样,但他却可以清楚地听见她的低语。
“万能的主啊!请告诉我,他会喜欢我吗?”
赫连不禁笑了。原来,她在为自己的婚事许愿。
“万能的主啊!看在我每天向祢祈祷的份上,祢就保佑保佑我吧!虽然我没有受过洗礼,不算真正的教徒,但咱们也算朋友吧!大不了逢年过节我都请祢吃火鸡。我不求他能一辈子一心一意旨喜欢我,只要、只要他在我离开之前有一点点喜欢我,就足够了。”
这轻柔而调皮的话语让赫连心猛地一颤。
是他的耳朵出错吗?为什么……这声音那么像她的?
赫连忽然很想看看她的模样,很想知道她究竟为了什么人如此痴心。
他稍稍将身子往前探,企图一窥对方芳容。
这时,女子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结束了祈祷。划十字的当儿,手不经意碰到了头巾,柔软的头巾出其不意地滑落,她啊地轻叫一声,转身之间,赫连与她四目相交,霎时目瞪口呆,愣住了。
“见鬼,你怎么在这里?”好半晌,他才回神,一声怒喝。
难怪他看到她的背影时,会产生那样异样的感觉──他的妻子一声不响地跔到天津来了,身为丈夫,他竟然一点儿也不知晓。
仔细想想,莫非昨日去她房中告别时,她早就已经溜出来了。
怪不得当时月儿神色如此慌张,原来是在掩饰房内无人。
“咦!你怎么也在这儿?”海莹也同样惊奇,而惊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欢喜。
“你到天津来多久了?”他怒气冲天地追问。
“有好几天了。”
“好几天了!我怎么不知道?府里人怎么也不知道?”
“你们府里的人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了?况且我现在又不跟你们同桌吃饭,就算死了,你们恐怕也不会发现。”她也不悦的答。
“你说这话太没良心了,额娘不关心你、阿玛不关心你?你想吃什么玩什么,他们二话不说马上替你找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赫连狠狠地抓住她的肩。
“你们只知道照顾我的吃穿,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心里的想法?”海莹拚命挣扎,“我跟他们说想来天津看看这座新建的教堂,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所以我只好自己偷偷跑来了。”
“你自己一个人?”赫连心惊了一下,庆幸她没出什么事。
“我跟菲利普一起来的。”她倒老实,全盘托出。
“菲利普?!”赫连大叫一声,“你跟那小子……这几天你们孤男寡女住在一起?”
“不是孤男寡女,我们住在菲利普的朋友家,那儿有好多人的。”
“你太放肆了!”赫连气得浑身发抖,“不要忘记,你是有夫家的人,怎么可以跟外面的男人到处乱跑?”
“菲利普就像我哥哥一样,以前在大不列颠及爱尔兰王国的时候,他时常带我去树林里打猎,总是把我照顾得好好的,从来没做过非分之事。”海莹理直气壮地抆起腰,“我相信他,而你也应该相信我。”
“总之你给我回家去。”他不容分说拖着她往外走。
“不行、不行,菲利普等会儿要来接我的,今天晚上还有一个舞会呢!”
“舞会?什么舞会?”他回眸瞪她一眼。
“菲利普明天就要回大不列颠及爱尔兰王国丁,他的朋友特意为他举办告别舞会,我答应要做他的舞伴,不能不去。”
“舞伴?”他忆起关于洋人生活的一些传闻,“你是说,你要跟他在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
“那是跳舞,不是搂搂抱抱。”
“反正都一样,他要是敢碰我的福晋,我就杀了他。”
“喂喂喂。”看着他铁青的脸,不知为何,海莹倏地笑了,“别忘了我们是假夫妻。”
“不论真假,就是不许。”赫连蛮不讲理地嚷道。
“我偏要去。”像是在试探他的耐心,她甩开他的手,径自往教堂外定。
“站住!你想丢尽我的脸吗?”
“原来是你怕我丢你的脸呀?”这话让她大为不满意,先前的一丝喜悦荡然无存,“我还以为……你真把我当成你的福晋了。”后面的话说得很小声,他没有听清楚。
“外面的侍卫都认得你,如果把你信奉洋教的事宣扬出去,皇上面前,咱们谁都甭想活了。”
“关皇上什么事?”她诧异地瞪大眼睛。
“哼!你也不问问我到这儿是干什么来的?”总说他不关心她,她又何曾关心过他?
“对哦,你来干什么?”她如梦初醒般补问。
“奉皇上的旨意,禁洋教!”
“什么?!”海莹惊得阖不拢嘴,“皇上什么时候有了这道旨意?”
“总之,这座教堂马上就要被查封了,说不定查封之后很快就会被拆掉,趁着我的手下还没进来,你快快从侧门出去吧!”
“哦……”她愣怔片刻才回过神来,拔腿飞跑,“那么多谢了,我先走了。”
“等一下。”赫连拍拍自个儿脑门,仿佛想起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便追上了她,将她圈在怀中。
他怎么可以这样大意,差一点就放她跑了。
出了这个门,她肯定直奔菲利普的住处,那么,今晚她势必会和那小子搂搂抱抱跳什么西洋舞,再说了,他看得出来那小子对她有意思,说不定明天会甜言蜜语哄骗她跟着上船……瞧,都已经一声不响把她带到天津来了,再顺路把她带到大不列颠及爱尔兰王国去也未必不可能。
好惊险,差一点,他就失去了自己……喜欢的人。
喜欢?!
呵,是啊,他不得不承认,自从那日在街头相遇,他就被大胆的她所吸引。
永远都记得,当时她直视他的那双灵动闪亮大眼睛。
与其说,那天他碰巧买了把好琴,不如说,他邂逅了段不愿舍弃的缘分。
他牢牢将她圈在怀里,像害怕她会如轻烟一样消失在空中。
“爱新觉罗赫连,你想干什么?”海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快哭了,“难道……你想大义灭亲,把我抓起来?”
“我要你乖乖地闭嘴。”他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将她扔进一旁黑暗狭小的忏悔室,将门紧紧关上。
弹风琴的传教士因为陶醉于自己的琴声,始终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争吵与打闹,直到他的手下占领了教堂,他才被沉重的脚步声惊醒,抬起头来……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贝勒爷,不得了了,福晋爬到南墙上头去了!”
下人来报,正埋头处理公务的赫连不由得手一颤。
好不容易将她遮遮掩掩带回驿馆,她也不老老实实待着,直嚷着要去参加那个什么舞会。
他无奈之下,只好命下人看牢她,不得离开驿馆一步。谁料到,她竟又做出更加破天荒的举动来反抗他。
驿馆的南墙很高,摔下来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去的,此刻正骑在墙头上,荡着两只脚丫子,仰望天空。
“快下来,你想找死吗?”赫连来到墙脚下,无奈地叹一口气。
“嘘,别出声。”她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中间,“我在听音乐……”
“见鬼,哪有什么音乐?”赫连不禁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