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麟只觉一颗心沉了下来,仿佛死期已到,远远地看见一道他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难关--他的鬼门关。
“表哥,来来来。”浑然不觉他心思的绿竺推着他坐到琴边,“快教我!”
教?怎么教?绿竺的琴艺胜过他千万倍,他当她的徒孙还差不多。
怀着一颗必死无疑的心,赫麟终于把手指搁在琴弦上。
他的思维在这一刻有所停顿,也不知是怎么的,指尖稍稍一用力,那琴弦竟“铛”的一声,弹跳起来,断成两段。
“哎呀,表哥,你流血了!”绿竺连忙用帕子裹住他的拇指。
流血了?他倒不甚在意,先前浑身一阵麻木,竟丝毫不感到疼痛。
“这琴弦,怎么断了?”绿竺埋怨道:“肯定是我昨夜弹得太用力了,弹得它不堪负荷……表哥,都怪我,害你受伤了。”
“没事,我没事的。”赫麟挤出一丝笑容,安慰着急的她。
琴弦断了,是老天在保佑他吧?又或者,是他在不自觉中故意把它弄断的。
无论如何,这下好了,他的手指受伤,有借口不必再弹琴了,他又赢得一点与她相处的时间。
他并不怕她知道真相后骂他恨他,他只是舍不得,舍不得这段有她的快乐日子。
“都怪我不好,都怪我……”绿竺见鲜血从他指尖涌出,心疼万分,死活不肯原谅自己,她的眼泪也随而渗出双眸。
樱唇微颤着,她忽然张开小口,含住赫麟的拇指,轻轻吮吸。
赫麟的身子在她含住自己的一刹那,像电着了一般地颤抖起来。
他记得,从前她做针线活扎伤自个儿的时候,大哥也常常这样替她舔吮伤口,他曾经有一度嫉妒两人的这种亲密,渴望有朝一日,与她有所接触的人是他。
今天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心里却又感到莫名的痛楚。
呵,那天,她用茶杯砸伤他脑袋的时候,裂了那么大一条口子,也不见她有丝毫愧疚,这会儿,竟为了这小小的拇指,她就紧张成这个样子……她会这样,无非因为她以为现在面对的,是他的大哥。
两个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得到的却是天差地别的待遇。想到这个,能叫他的心不疼吗?
“呀,怎么会这样!”刚刚吮净指尖上的血,不料由于伤口不浅,又有另一股血从中冒了出来,惊得绿竺连声大叫。
而大叫之后,是六神无主的大哭。
“别怕、别怕,有什么大不了的,竟哭成这个样子。”赫麟拍着她的背,轻声劝道。
“呜……这可怎么办呢,表哥你会不会再也弹不了琴了?”她很自然地靠到他怀里,一边哭着,一边道出自己的担心。
“哪这么容易就残废了。”他笑了,“等着瞧,过两天等我伤好了,一定弹给你听。”
这话并非说说而已,这一刻,他真的下定决心,要让她听到他的琴声,虽然,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学会“万马奔腾”似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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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贝勒爷,好久不见,我还当您再也不跨入咱们家的门了呢!”
赫麟一进海棠院,玉妈妈就迎了出来,脸上挂着暧昧的笑。
“我不是来了吗?”他恢复浪荡子的痞相,佣懒地靠到椅上,指了指随身带来的东西,“这些都是送给姑娘们的礼物,快请她们出来瞧瞧。”
“姑娘们今儿都有客呢,恐怕只有我陪贝勒爷了。”玉妈妈颐手倒一杯酒。
“都有客?”他四下望了望,“现在才下午呢,就客满了?玉妈妈,你甭跟我打马虎眼,是嫌我带来的礼物不够重吧?”
“唉,恐怕再多的礼物也唤不回咱们家姑娘们的心了。”玉妈妈故意叹一口气。
“怎么,我哪儿得罪姑娘们了?”他浓眉挑一挑。
“贝勒爷,您还装呢!”
“我装?”
“听说,那天您在香山碰见咱们这儿的姑娘们了?”她斜斜地睨他一眼。
“哦,那天呀,”他云淡风轻地答,“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瞧瞧,你当时不肯认她们,把她们气坏了吧,现在都躲着不肯见你了!”
“怎么?姊姊们真生我的气了?”他跳到地上作了个揖,“求妈妈帮我说两句好话,就说……当时我身边有人,不便与她们相认,心里也愧疚了好些日子了,她们要怎么罚我,悉听尊便!”
“姑娘们怎么敢怪罪贝勒爷呀!”玉妈妈嗑着瓜子,只浅浅地笑,“您是王公贵族,我们是胡同里的贱民。”
“妈妈,你再这么说,可真的像是在抽我耳光了。”赫麟也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话锋一转,真有点故意刁难的意思,“姑娘们虽然命贱,但毕竟年轻气傲,这海棠院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但出入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曾有谁如此不给她们面子?贝勒爷,这一回我可帮不了您了。”
“别别别,”赫麟又作了好几个揖,“妈妈你帮我劝劝姊姊们,我还有事要求她们呢!”
“哟,这么说起来,贝勒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王妈妈努了努嘴,“那日不肯相认,这会儿有事,倒想起咱们来了。”
“哪里哪里,我可是天天惦记着姊姊们呢!”
“一听就知在撒谎。”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娇笑,步下一个丽人。
“桃枝姊姊,”赫麟见了她,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求你呢!”
“这声‘姊姊’叫得真甜,”桃枝站定,依着大红的柱子,轻摇着纱帕,“那日在香山,为何你不肯这样叫我?”
“呃……刚刚你不是听见了吗?那天我身边有人,不便与你们相认……”
“哼,不相认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冒充什么‘大贝勒’,当心那个‘大贝勒’知道了找你算账!”桃枝戳了戳了他的眉心。
“姊姊教训得是。”赫麟笑嘻嘻地答。
“唉,”桃枝佯装失落,“其实,贝勒爷您认不认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我们嫉妒呀!”
“嫉妒?”
“就是呀,那日看到你对那女孩子如此体贴入微,保护得她像个皇后似的,我们就生气!贝勒爷您何曾对我们这样好过?”
“嘿嘿,姊姊不要误会,”赫麟的脸竟红了,“那是……是我大哥的未婚妻,我自然要对她好一些。”
“瞧你当时那个眼神、那个说话的语气,不像对待大嫂的样子呀!”纱帕拂到他脸上,“该不会是你冒充你大哥引诱你那嫂子吧?”
“姊姊不要乱猜……”
“看看看,脸更红了!我们的赫麟贝勒何曾如此害羞,可见我说得对!”
“对对对,桃枝姊姊肯定猜对了!”不知打哪儿冒出一大群花娘,跟着连声起哄。
“姊姊们,饶了我吧!”赫麟大大鞠躬,“我今儿真的有正经事要求你们!”
“什么事?”桃枝咬唇偷笑。
“我……我想学琴。”他终于道出目的,“听说桃枝姊姊教人学琴最在行,哪怕是从没碰过琴的新手,被你调教两日,也能弹得有模有样的。”
“学琴?”她满脸惊诧,“哎哟哟,贝勒爷,您几时变得如此好学了?”
“闲着无聊,学学弹琴,也好陶冶性情。”赫麟谎话连篇。
“呸,少唬弄我们!贝勒爷您想陶冶性情,自然有美人为您弹琴,何必自个儿去学琴?哼哼,该不会是想学了去哄哪个女孩子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