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海莹脸上浮现凄楚的表情,“如今,我已无家可归了。”
“无家可归?”绿竺满脸不解,“怎么会呢?格格您可是皇上的亲外甥女、玄德驸马的掌上明珠呀,您若无家可归,咱们这些寻常老百姓就更没地方可去了!”
“是真的……”眼泪顿时刷刷地流下来,“他现在要宠他的小妾,宠他未来的孩子……我回不去了……阿玛打算带着姨娘们去欧洲,也不要我了……我真的无路可走了……”
说着,胸口起伏,喉间呜咽,纵使她咬着被子强忍住心中的悲恸,悲恸仍然如火山爆发。
“他?他是谁?”绿竺迷惑了。这样十全十美的格格也会遇上负心人?
“呵,不要明知故问,”海莹面容愁苦,“你明明知道他是谁,又何必奚落我?”
“我真的不知道!”连忙澄清自己并非心怀歹意。
“除了赫连,我难道还有第二个丈夫?”海莹反问道。
“赫、赫连……”绿竺一惊,立刻站起来,“你是说……你的丈夫是赫连?是我的表哥爱新觉罗赫连?”
“你不知道?”海莹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也一惊,“他们说你失去了记忆,原来你还没恢复?”
“失去记忆?”她呆呆地站着,一片茫然,“你知道我失去记忆?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海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弥补,“嗳,我哪会知道……刚刚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瞎说的,你别当真!”
“不对!”绿竺抓住她的肩头,不让她含混带过,“你没有开玩笑,你刚刚说的明明是真的!告诉我,我到底失去什么记忆?表哥他……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丈夫了?”
她的目光异常闪亮,有一种凌厉的感觉,仿佛要看到海莹的心底,不逼她说实话绝不罢休。被这样胁迫着,海莹只得断断续续地开口。
“我……我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只是有一次,在花园里,听赫麟跟赫连说,你从马上摔下来,忘记了赫连已经成亲的事,以为自己仍然是他的未婚妻……”
“马儿?”
刹那间,记忆如潮,许许多多画面融会交织,朝她扑袭而来。
她听见了马儿的嘶鸣,那嘶鸣像一把利剑,直插她的眉心,将她的脑袋劈成两半,尘封的往事也就随之倾泄而出。
大红的灯笼,敲锣打鼓的声音,熙熙攘攘的人群,宾客盈门的场面,还有那顶花轿,那个穿着华袍高举弓箭的新郎……
她忆起那最令她伤痛欲绝的一日,从窗外的偷听,赫麟的直言直语,到策马奔腾,一幕幕,明白而清晰地回到眼前。
而后,还有她落马时疼痛的感觉,还有她昏迷前看到的鲜血……
是呵,她的表哥,她从小爱慕的表哥,就那样一声不响地抛下她,成亲去了……她还是从旁人的口里才知道这件事,他甚至没有发喜帖给她,没有邀请她去参加婚礼,似乎她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一直没有追究过自己到底失去怎样的记忆,一直强迫自己相信,这段记忆无足轻重,大概是因为她在刻意逃避自己的痛苦吧?
现在好了,她终于想起来了,可以不用再继续作白日梦,但有一件事却仍然迷惑着她,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表哥已经不要她,跟别人成了亲,又为何会回头日夜陪伴受伤的她?甚至昨夜还占有了她……难道他对她,仍旧依依不舍?或者仅仅是出于内疚?
“绿竺小姐、绿竺小姐,”海莹担心地摇着她,“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她从沉思中醒转,“我想起了一些事,可是仍然想不清楚另一些事……格格,如果您不介意,可否把成亲之后的生活对我说,我……我想听。”
“也没什么可说的。”海莹涩笑,“其实我们不过是假成亲而已,说好了要找个时机分手的,谁知道……之中却发生一些事,让我对他动了真情,纠缠不清。”
“你们……”似有一股冲动,让她大着胆子问:“你们假戏真作了?”
海莹低下头去,突然羞涩的证实绿竺的猜想,但那羞涩之后的凄凉表情却出乎她的意料。
“我以为我们可以假戏真作,一直这样下去……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残忍地对我说,假戏不过是假戏,永远也变不了真的。”
“表哥他真是这样说的?”绿竺狐疑。
“对,亲口说的。”
不,这太不像她认识的赫连表哥了。从小她就知道,大表哥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绝不会做出这种始乱终弃的事……但最近发生的一切,真的太怪了,大表哥如同被施了分身术,竟然行为诡异,一边娶了妻子,另一边却又在她身边流连打转,现在还逼得妻子离家出走……她实在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走,我们一块去找他,”下定决心,她拉起海莹的手,“找他问个明白!”
“我不去。”海莹退怯地摇摇头,“他已经把话跟我说得很清楚,我不会再回去自取其辱了……”
“可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
“不关我的事了。”海莹的口吻淡淡的,“无论内情如何,我都不想知道了……我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找个栖身之所,过平静的日子。”
“你想去哪儿呢?”绿竺望着她凄然的表情,突然对她产生无限同情,虽然在这件事之中,受伤的并非只有她一人,但绿竺觉得,她似乎是伤得最重的那个。
这种同情,大概是出于女人惜惜相怜的本性吧?
“江南。”海莹挤出一丝微笑,“我一直想去气候温和的地方,让我的心温暖一些。”
“格格您可带够了盘缠?”
“我全身上下,除了这一件白虎皮披肩,再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白虎皮披肩?”她记得,这是赫连表哥的。表哥十三岁那年第一次狩猎,便射到白虎,高兴得不得了,于是将虎皮剥下留作纪念,万分宝贝,就连姨妈也不给碰。怎么这玩意此刻却披在了海莹格格的身上?“这披肩……是表哥送给您的?”
“看你说的,难道还会是我偷的?”海莹轻笑。
奇怪,太奇怪了!他会把如此珍视的东西送给眼前的女子,应该对这个女子有十二分的真感情才对……为何要赶她走呢?
“格格,我劝您还是跟我去一趟宣亲王府吧,找到表哥把事情问明白,也许……也许事情并非如您所想,亦非如我所想,或许……我们俩都误会了。”
“要去你自个儿去吧。”海莹仍然坚持,“我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见他了……如果你真想帮我,请借我些盘缠,日后到了江南站稳脚跟,我定托人还你。”
“好吧……”绿竺无可奈何地叹息:“我帮您,您需要多少银子,尽管跟我回家取。”
“呵,”海莹微微笑了,“你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这么容易就把钱借给人家,也不怕我赖账?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有件事我还得提醒你--你那个表哥已经纳了小妾,如今小妾肚子里又有了孩子,所以,你如果还想着跟你表哥重修旧好,得提防着点。”
“纳了小妾?”绿竺睁大眼睛。
不不不,这更不像她的表哥了!表哥最讨厌的就是男人纳妾,因为姨妈在姨父纳妾后备受冷落,目睹了母亲的伤心,表哥从小就立誓长大后绝不做这种朝三暮四之事……为何无缘无故转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