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轻声一笑,他的口才进步了!我取下颈间的项链递给他,要他看指环内侧的刻字。
“无求天地,狮从己心。”他念了出来。
“这是下联。里头藏着你的名字,这个戒指是你送给我的……信物。当年传来你的恶耗后,我的父亲就作了这两句诗,让我刻在指环里,好让你时刻陪伴着我。”我一边说明,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但他依然茫然不解地看着我,似乎这枚戒指也未唤起他的记忆。
“……我的名字?是什么?”他开口。
“唉……你忘了,你真的忘了,而且忘得一干二净了……当年,你说过,不管在哪里,你的心都不会变,你绝不会忘了我的……可是,你竟然忘了……你竟然还是忘了……”我喃喃地埋怨着,颓然地坐在一旁。
“你……你别这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很痛苦啊!有谁愿意忘了自己是谁呢?这种不知道自己身世,弄不清自己是什么人的日子也很难过啊!你知道吗?”他以一种近乎是自怨自艾的嘶吼,呐喊着自己的心情。
看着他痛苦,我一跃而起,心疼地冲上前抱紧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迭声道歉,想尽可能地安抚他的情绪。看着他痛苦,我的心也在绞痛啊!
算了!他忘了我,忘了一切,就算了;起码我还记得,我永远也不会忘,这就够了!
“裴琳。‘非得彩衣,龙啸玉林’,说的是我的名字。你叫无忌,张无忌。”等他稍稍平静后,我轻声地说了出来。
“裴琳?张无忌号。”他重复地说着,像是要试图想起来……“对不起,我……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他的脸上写满抱歉。
“不要紧,慢慢来。这一切太突然了,不止你,就连我也很难适应。”我放轻了口气,不再心急,不在乎他是否能记起一切,毕竟老天爷可怜我,又将他送回我面前,我就该知足了:至于其它的事,我都无所谓了。
“你……你真的很爱我吧?我是说……以前的我。”他语带迟疑地说着。
我淡然地一笑真/心中悸动地想问他,那是什么感觉?在得知了有那么一个女孩曾经对他如此情深守候时,会是欣喜吗?还是无动于衷?因为现在的“他”有一部份的记忆遗忘了……而那恰巧是关于我们之间的。可是我不敢问,怕听到的是令我失望的答案。
“……我……我有点嫉妒起自己了。”他竟然如此说道。
“为什么?”我不解,甚至有些好奇。
“没想到我被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全心爱慕着,却是在失忆之前。”他的话引来我的轻叹。
“是吗?可是我以前既不美丽,也不动人呢!”我幽幽地说着。
“哦?那我为什么爱上你?”他的表情像是在说“既然你以前是个丑小鸭,我怎么会看上你”。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的‘无忌’可不是以貌取人的花心大萝卜喔!”我有些被他的表情激怒了,口气很差地说。
他看出我的不满,立刻装作讨好地说:“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不该以貌取人……反正你现在是个大美人了,我也不需要以貌取人了。”他的话中似乎有话,教我一时间怔住了。
虽道他……他颐意接受我?
“现在你可以明明白白、仔仔细细地告诉我一切了吗?”他不容我再想,要求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闭上眼,在脑海里回想着过往,试着将那些曾经恐惧的、甜蜜的:心碎的回忆一一唤出,并且整理好头绪,再慢慢对他吐露。他也不再催促我,只径自到吧台里煮起了咖啡。
等我想好了,一睁开眼,看到他端过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送到我面前。那味道是我熟悉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喝什么?”莫非他还记得?
“我不知道,只是凭感觉……我猜对了吧?”他像个孩子般开心地笑。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感动一如当年。
“如何?”他问。
“很好!没退步!”
他端坐在我面前,一副等着真相大白的紧张感。
“……十年前,不!应该更早,早在十七年前,我们就相遇了。那时……你被狙击,而我救了你一命。此后,我们的命运就紧紧相连了……”我将自己丢回到记忆的深处,随着一道道回忆之间的敞开,将一件件的往事细说从头。
他是一个好听众,只是静静地聆听着那些曾经有他参与的故事;我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变化,但他只是茫然不解、冥思苦想,仿佛要记起那一大片遗忘的过往。
等我说到了他的“死亡”,带给我沉痛的心碎神伤时,他立即握住了我的手,像是要给我力量,好弥补曾经带给我的伤痛。
“别哭!别哭!我没死!我还活着,你该高兴呀!”他替我拭去泪水,心疼地说。
“……我……我就是开心才哭嘛!”我有些任性地说。是啊!他没死,他还活着……可是他还是“他”吗?我不敢肯定。
“然后呢?我‘死’了之后呢?”
“你死了之后,我的心也跟着死了……像具没有灵魂的空壳,直到外公来把我劝醒,我才又活了回来,而且决定连你的生命一起活下去。”我接续未完的部份。
“……你很勇敢!”他的话就像当年一样。
“我的勇敢都是为你而生。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我的生命都可以为你牺牲。”我坚决地看向他。
“不!我庆幸你没有为了我而伤害自己。外公说得对,如果我真的死了,看到你难过,我一定会很不开心的。”他眼里有欣慰、有不舍,他渐渐变回那个我熟悉的“无忌”了。
“你的故事我只能说到这里了……之后,换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将自己的疑惑说出。
“……当年我已记不起为什么会发生车祸了,也想不起为什么车上的尸体不是我,我只知道自己被一对夫妻救了,他们就是我的义父母。当时,他们正遭逢丧子之痛,见我的处境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我。而后发现我的学识不凡,似乎可有一番作为,就认我作义子,并在三年前把‘道尔’交给我。”他平淡地说着。
“……难道你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不曾想过要探求真相?”我有些不解。
他摇了摇头,轻道:“我当然想过,可是我不忍心伤害义父他们。如果我开始追查过去,势必让他们误会,以为我将舍他们而去……他们救了我,还把公司给我管理,这份恩情,我是一定要报的。”
“所以,你一直在等,等他们都过世了,才开始调查?”我记起麦可说过的话。
“嗯!最主要的还是在于这块玉佩的出现,它是我义母在过世前才交给我的,原来他们一直担心我会想找回过去,所以把我当时身上唯一可能证实我身世的东西收了起来……这一个月来,我查遍了所有的书,问了许多人,都找不出这两句诗的来历。”
“当然找不到!那是我爸的打油诗,怎么会有外人知道。”我有些好笑地说。
“你知道我义父为我取的名字吗?”
“‘龙玉’……啊!他是取诗中的两个字。”我突然醒悟。
“嗯!我也是看到玉佩才知道……不过没想到诗里藏的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