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刑警取下塞在耳后的原子笔说:“我们到法医那边去吧!看看最新的验尸报告是不是出炉了。”
一听到“法医”两个字,秦日顺的心就怦跳了一下。“负责这案子的法医是哪一位?”
钟刑警咧嘴一笑。“这回你可别再在‘尚大胆’面前吐光了我们警分局的面子啦!小秦。那些地检的还当我们警分局里的人,都是你这种软弱的家伙呢!”
“是项法医?”不动声色地藏起雀跃的心。
“不要一脸这么悲怆的表情,这也是工作啊!工作!”提振士气地拍打秦日顺的背。
悲?他可是兴奋到连脚都快飞离了地面,轻飘飘地踩在云端上头呢!就算必须与可怕的尸臭为伍,都阻挡不了他想见晓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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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解开包装着尸骨的垃圾袋,晓瑜的手停顿了一下。“这上头沾到的粉末,是什么东西?”
鉴识组的人员上前探看。“这应该是原本就沾在上头的,挖出来的时候就有了。”
“先送去化验一下吧!”
“好。”
将各有残缺的骨头,一根根地组合起来。目前还找不到被害者的头颅与左大腿,但他们还是决定先进行相验。可怜的被害者,由于他们掌握的线索有限,因此连死者的身分都无法得知。第一,要从被破坏的骨骸取得DNA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怕有了DNA资料,也需要与亲人比对成功,若没有人来认领的话,或许永远都找不到她的身分。再者,倘若有寻获头颅,还可由牙齿得到宝贵的资料,但现在却无法这么做。
“……判断死者身高约一五五到一六零公分之间,由骨质密度看来,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岁以上。她的右脚曾经受过撞击,膝盖处有补钢钉。”
戴着手套,晓瑜拿起一根断裂的骨头说:“由这断裂面来看,是锯子锯出来的没有错,死后遭到分解的。”
“不好意思,可以请问一下,锯子的大小能不能看得出来呢?是大齿的,木工用的那种电动铁锯子,或是小的?”
抬起头。“锯齿痕分布得很细密,应该不是大型电锯,是普通的铁锯……”专心在检视遗骨上头,所以先前没注意到秦日顺的出现。晓瑜的脸色苍白了一下,和他无言地对望了几秒钟。
“有没有办法知道是间隔多密的锯子?”另一名刑警继续发问。
晓瑜回过神,移开与秦日顺对望的眼,重返工作上头。“等一等,我量一下。这应该是间隔一公分大小的锯子。”
“好,谢谢。”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知道以他们两人的工作性质,不碰头是不可能的事,晓瑜仍不由得在乍见他的一刻心生动摇……
第一眼是纯粹的喜悦,乐见他平安地回归岗位;第二眼是心头蒙上一股挥之不去的愧疚阴影;第三眼则是克制不住地恐惧着。
秦日顺眼中的深情未变,这就是让晓瑜恐惧的主因。她不想他继续受自己所伤,因此借着这段不联络、不接他电话的期间,她想让秦日顺看透自己的本质,让他发现她是个多么恶劣又善变的臭女人,希望他能快些抛弃对自己的款款深情,不要再给自己更多伤害他的机会。
可是……看样子,自己注定是得再伤他一次了。
晓瑜强迫自己镇定地完成手边的工作,摒弃私情地说:“报告我会在明天完成,送到贵单位去。”
“谢谢,那么我们先离开了。”刑警点点头。“小秦,走啦!”
“对不起,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点儿事。”向自己的同事致声歉后,秦日顺笔直地走到晓瑜身边说:“好久不见了,项法医。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可以耽误一下吗?”
绷起脸,晓瑜低头,假装很忙地说:“我有很多工作要做。”
“一下下就好。”
该来的总是要来。“好吧,请尽量长话短说。”
秦日顺看了看,发现四周的人都先行离去了,因此靠近她的身边,说:“晓瑜,关于那天你在病房所讲的,我回去想了想后,觉得也许是我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我愿意道歉。”
她停顿下手边的工作。“你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我最讨厌人家这样了,明明没有错,却为了缓和气氛而主动道歉。”
失去下台阶,秦日顺叹息道:“那么,你愿意告诉我,你这些日子都不接听我的电话,也不肯再来看我的原因吗?”
晓瑜下定决心地抬起眼。“我非得接你的电话、非得去看你吗?秦日顺,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不是那么有空的。想不想和你见面或聊天的自由,我还有吧?”
接二连三的碰钉子,秦日顺再怎么迟钝,也晓得这意味着什么。“我不懂,之前我们……还像是朋友,为何一夕之间你会突然转变了态度?晓瑜,真的不是我做了什么吗?是不是和我在车上对你的告白有关?”
表情一黯,她深吸一口气说:“我本来就是这么恶劣的人,是你把我想得太美好了,秦日顺。”
“晓瑜──”
急急地,她不给自己多余的思考时间,迅速地说:“你以为我真的把你当朋友吗?那不过是因为我想把你拖下水,让你帮助程世庆而已!我一直对恬恬的案子很有兴趣,为了帮助受害者的冤情得雪,所以我不惜牺牲了一点色相,对你摆出好脸色。结果你就这么被我勾上了,不是吗?”
秦日顺失望地摇头。“你不必勉强自己做这种违心之论,晓瑜。”
“唉,你真的很烦耶!我都这么说了,为什么还硬要把你想象中的‘我’强套在我身上啊?好吧,还记得当初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对你的家庭很有兴趣,尤其是你的父亲,对不?那时候我打的如意算盘,就是认为我们若做了朋友,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入你家,能够第一手听到警界高层谈论过去的办案经验,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机会。”
双手抱胸,晓瑜冷淡地笑道:“懂了吧?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这种型的男人,我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觉得和你维持朋友关系也不赖,才勉为其难地装作和你聊得来的。事实上,我可是乔装得很辛苦呢!和你在一起,心里头总觉得快闷死了。”
男人坚毅的脸庞略显苍白,但是黑眸仍牢牢地黏在晓瑜的脸上,宛如他仍不死心地要找出她的破绽。
晓瑜一挑眉。“真要我说,这全都得怪你自己,秦日顺。要不是你突然说什么喜欢我、想和我交往之类教人鸡皮疙瘩都站起来的话,我们本可以做朋友做久一点儿的。开什么玩笑啊!我和你?你要不要照照镜子?像你这种胆小鬼,也想和我交往吗?连死人骨头都不敢摸的你?哈!”
对!就是这样!晓瑜看着男人眼底的失望与绝望加深,仿佛自虐般地在心头微笑着。如果不能让他断了念,自己的罪过岂不更大?不能心软、不要退缩,不可以想起他的种种好,只要记住自己讨厌他,非常、非常、超级地讨厌他!
“你没事了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请你离开吧!”晓瑜下逐客令,背转过身,藏起湿润的眼角。
等了半晌,听不到男人离开的脚步声,她只好拿起一根骨头假装认真地端详着,完全不去理会身后男人的一举一动,哪怕她全副的精神都放在耳朵上,全神贯注地在聆听他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