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倒抽一口气,忙下迭地往前扑倒,丁略不罢手,弯身探长手臂,揪住他的后领,用力扯住拉回。
黑衣人身子滑溜,反身想脱困,丁略却长腿一伸,拐住他的脚,他踉跄地晃了一下,丁略乘机大手一拢,扳过他的肩膀,五指抓向他脸上的蒙巾。
黑衣人骇然地向一旁别开脸,腰向下沉,企图避开。
丁略冷笑一声,手下移,改袭向他的腰侧,在他躲开之前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他拉回。
黑衣人撞向丁略的胸口,浑身一僵,颤了一下。
丁略脸上也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分了点神,黑衣人便藉此机会旋开身子,以诡奇的步伐跳开,然后如飞影般向园林丛木之间窜逃而去。
丁略没有追过去,他只是立在原地,定定地望着那远去的纤细身影。
“楚腰纤细掌中轻……”喃喃地念着诗句,想着手上残留的熟悉触感,闻着周遭仍未散去的淡淡铃兰香,他的眼睛闪着冷光,嘴角缓缓上扬。
东墙的保全还待补强……
他不过放了点饵,鱼儿就上钩了。
看来陆力的消息没错,任无瑕与沪帮必定有关系,而且她的身手比他想像的还要好。
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呢?
依他的个性,向来速战速决,可是这一回他倒不急,他想看她会继续玩什么花样。
“有人私闯‘麒麟居’你竟然放着不追。”一个悠然清朗的嗓音陡地在半空中响起。
他一愣,抬头一看,滕霁不知何时坐卧在行馆屋顶飞檐的一角,一袭白袍随风飞扬,长过颈子的头发也未系成马尾,自然地披垂着,整个人看来慵懒却带点野气。
“我忙着对付入侵者,而你却在那里看好戏?”丁略嘴上嘲讽着,心头却微凛,滕霁这小子什么时候躲在上头的,他居然没有察觉。
“对付小贼你一个人就够了,不是吗?要是我出手帮你,不等于看不起你这位祥和会馆的‘总领’的身手?”滕霁笑道。
“我看你是没把来人放在眼里。”丁略冷哼。
他前阵子才知道,滕家兄妹不知何时竟将他们五个人取了绰号,方阔是“骑士”:林天纵是“王子”:江洵是“顽童”;武绝伦是“小霸王”;而他,则是“总领”。
江洵认为这些绰号很贴切,也很好玩,但他可一点都不喜欢,总觉得从滕霁口中听见这个称呼有点刺耳。
“我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滕霁伸个懒腰,轻轻一纵,落在丁略面前,身形俊逸潇洒。
“看你身手这么好,足以保护自己了,算我多事。”丁略抬高下巴,讽刺地说着,不明白现在的小鬼没事长那么高干嘛?他自认一八一公分的身高不算矮,偏偏滕霁还比他高两公分……
“哎,我可是很感激你来帮忙呢!”滕霁笑着拂开头发。
“是吗?”丁略可听不出他有多感激。
“倒是那个闯入者身手虽然不怎么样,脚下似乎练过奇特的功夫……”滕霁沉吟地道。
“嗯。”这点丁略倒是有同样的看法。
“你听过‘三圣兽’吗?丁略。”滕霁突然问道。
“三圣兽?那是什么?”丁略一愣。
“‘三圣兽’是沪帮的护法头衔,分别是‘狻猊’‘貔貅’还有‘辟邪’,这是沪帮以前为了和上海的洋人打交道,特别设立来负责保护帮内分子的买卖安全,至今,这三位护法依旧存在,其中的‘狻猊’及‘貔貅’武艺高强,作风残暴,得罪沪帮的人他们绝不轻饶。至于‘辟邪’……”滕霁顿了一下。
丁略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第三只圣兽‘辟邪’的责任以守护钱财资产为主,听说‘辟邪’代代以灵活的脚下功夫见长,以守为攻,沪帮的财务都归‘辟邪’所管,可说是沪帮的总帐房。”滕霁又道。
丁略脸色愀变。
这么说来,任无瑕竟是沪帮三圣兽之一的“辟邪”?
可能吗?那么一个柔婉的女子,居然身居沪帮的要职?
“刚才那个人的脚下功夫和传说中‘辟邪’最拿手的‘移形换位’很相似,我担心沪帮似乎准备要积极对付我们了……”滕霁接着道。
提到这个,让丁略不得不想起任无瑕从他手中脱逃的奇特身手,他几乎可以肯定,那绝不是普通的功夫……
丁略沉思着,并未答腔。
滕霁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不知怎么回事,丁略并不想让滕霁知道任无瑕的身分。
“沪帮是我们在上海最大的对手,上回他们企图利用方广分化我们祥和会馆,所以你和其他人得特别小心,别着了他们的道还不自知。”滕霁提醒道。
“我会注意。”丁略冷冷地道。
“那就好,别到时出了问题又要我出面……”滕霁拍拍身上的尘埃,瞅着他道。
听听这种狂妄的话,丁略不免心里有气。
“放心,任何事我会处理妥妥当当,绝不会‘麻烦’你的,请休息吧!”他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然后转身就走。
每次面对滕霁,他的修养就会受到严重的考验,他真担心自己哪天会忍不住和这个小鬼干上一架。
滕霁看着他隐隐冒火的背影,俊俏的脸扬起了等着看好戏的微笑。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处理‘辟邪’的事哩!聪明的‘总领’……”
第四章
任无瑕一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依旧余悸未消。
昨晚夜闯“麒麟居”,她压根没想到会遇见丁略,更没想到会和他交手。
他不是说他不住那里吗?
更令她惊异的是,看起来斯文的他身手竟好得超乎她的意料,若非使用“移形换位”,她一定逃不了……
“金麒麟”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她可不能大意。
她可以感受得到,他的强悍和霸气是内敛的,虽然不形于表,却因此更加令人难以捉摸。
她不否认她有点怕他,这种男人太深沉了,她有点担心她应付不了,应付不了他的精明,他的眼神,以及他的微笑……
心思繁杂起伏,她在床上怔怔坐了十分钟之久,才起身梳洗,然后从后堂踱到前方的店铺,这个时候,阿丝应该还没来,她得先把铺子大门打开,整理一下。
早晨的阳光从窗棂斜射而入,她打开大门,忍不住掩嘴打个呵欠,但嘴巴才张开,就瞪大双眼,被大门外小院内的那抹人影给吓得僵杵成石!
店铺外,丁略一身深灰色西装,抽着烟,似乎正在等她开门。
“早。”他一看见她,便露出一道浅笑,向她打招呼。
“你……”她愣在原地,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大早跑来,难道是发觉了什么?
她的心划过一丝惊慌和惶恐,忍不住回想昨夜自己是否泄漏了任何蛛丝马迹。
“不好意思,我来得太早了,但我很想请你吃顿早餐,肯赏光吗?”丁略恰然地盯着任无瑕错愕的表情,笑意加深。
“丁先生约我吃早餐?真让我受宠若惊……”任无瑕很快地稳住阵脚,恢复冷静,挤出微笑。
“你有空吗?”不愧是个见多世面的女掌柜,丁略佩服她的镇定。
“有空是有空,可是我通常……”她早餐几乎都不吃的。
“别拒绝我,我已经等得很饿了,而且,我来上海这么久,还没真正尝过上海人的早餐。”他很快地道。
她迟疑了几秒,想不出该如何回绝,加上不忍心见他挨饿,只得点点头。“好吧!就陪你吃一顿道地的上海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