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举动,元初虹很能理解,以前她开始有糖吃时也是这样的。这种零嘴对穷人家的小孩来说,简直比捡到银子还珍贵,都舍不得一下子吃完的。
既然把他当成自家小弟看待了,也就忍不住摆出大姐姐的架势对他道:
“我同你说那么多,就是要教你生存之道,可别当我是坏心眼的吓你。你哪,就勤快些、俐落些,进入大户人家之后,马上找一个靠山去讨好他,让他以后罩着你,多少也就天下太平啦。”
还有一肚子的训话,却没能讲个尽兴,前头传来元大娘的尖嗓门:
“丫头!过来驾车,前头是驿站,我过去买大伙的午膳。”
“来了!”元初虹立即爬回车中,一路钻向前方。已经中午了,整车饥肠辘辘的人就待元大娘去买食物来喂饱他们呢。
元大娘将缰绳交给女儿,低声骂着:
“在后面跟那小子嘀嘀咕咕些什么?给我庄重些,别忘了你已经是大姑娘。”
“他只是个小孩,没事儿。我教他处世之道,省得他日后被恶仆欺负死。”
元大娘伸手戳了她额头一下。
“你少多嘴,日后会不会被欺负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关得到人牙子什么事?你不帮忙说些好话也就算了,还给我讲实话,要是吓得他逃掉了,我向谁讨十两银子去?笨丫头!”
元初虹躲着母亲又要伸来拧她耳朵的爪子,连忙叫:
“娘,驿站到了,你快下车吧!我把马车驾到前面那片树林荫下等你。”
元大娘这才收手,掀着帘子往里头唤出三名男子帮她扛食物,一同下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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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初虹就着稀微的烛光计算着这十日以来的开销。
通常人牙子将人由村子里接出来后,自上马车那一刻起,所有的吃住开销全由人牙子负责。当然,也有一些人牙子是苛刻到底的,但元大娘为了争取生意,把这一点开销吃下来,一路上自是必须精打细算。
马车走了两天之后,进入了西平县的县城,将车上的六个人送进一些缺工的人家,并花了一天去推销急欲卖身的年回。但因他太瘦小,所有的主人家都怀疑他能做什么,顶多肯出十两,生意当然谈不成。
再接再厉,除了车上原有的五人,元大娘又山口附近山村载了三个少女,准备到第二站林平县。
一天半之后抵达-将人全送出了,收了一笔丰厚的仲介费,可惜年回还是乏人问津,只得跟着元家母女四处奔波,一站又一站的看着人来人往,而他还是在。
后来又行经了东平县、南平县,送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最后回到了元家母女所居住的宛平县,已是第十天了。
“唉!这可怎么办才好?”元大娘将桌上一小堆的碎银分别放入不同的小瓦罐中。一反平日数钱时会有的眉开眼笑,竟是一边数,一边叹着气。
“总共收了二十一两银子,十天来花用了七两又一百二十文钱,回家前添购了家用品约莫有一两又二百八十文,所以这半个月来收益了十二两银子,很好嘛,叹什么气?”元初虹将毛笔搁在一边,伸了伸懒腰,同时问着。
元大娘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还不是那个年回!我真后悔接下他这档生意,明知道他有多难卖,偏还好心的担下他这不值钱的货。”
好心?真敢说!元初虹翻了翻白眼。
“娘,那是你贪图人家六两银子好不好?你早就知道别的人牙子不接的货色就不会太好卖,要不是为了六两,你也是不接的。”说完赶紧跳开,不然耳朵就要遭殃啦。
元大娘恨恨的收回落空的利爪。这丫头,愈来愈精了,十次有九次捏不到她。
“胡说什么!六两银子虽然很多,但卖不出去也没用,你娘我要不是还有那么点恻隐之心,早放他们一家子自生自灭了。大家一样是困苦人家出身,能代为找一条活路也是积德。可看到现下这情况,是难啦!”
十日的相处,多少也有一份情谊,元初虹心中很希望能替年找到一个好主人的,但县城的大老爷们并不想花一笔钱买下这种骨瘦如柴的小孩子。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娘,要不咱们带他上京城试试看吧,你不是一直想走长程的吗?五日之后咱们上京城探路,顺道带他一齐走,如果遇到肯出钱的老板,也好把他卖了。”
元大娘瞠大眼!元初虹点头微笑,低头收起帐本与文房四宝。由于有实际上的需要,四年前元大娘便让女儿去上学堂识字好来帮她算帐、写人名册。所以即使“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口号漫天叫,她还是少数识字的女中异类。
元大娘将七、八个小罐子藏到墙缝的隐密处后,将桌上的一锭碎银交给女儿。
“喏,收着。”
“做啥?”银两一向是母亲在保管的,她偶尔身上会放个七、八文钱买饼吃,倒不曾拿过银子呢。
元大娘伸手抚了下女儿晒黑的脸孔。
“都十二岁了,也该学着打扮梳妆。拿去买花粉胭脂,以后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半两银子,看你是要存起来去裁新衣,还是买花钿都好。所幸现在日子好过,我也能供得起你女孩子该有的开销。”
不太理解何谓女孩子的开销,收下了钱,元初虹耸耸肩,决定明天去书肆买几本书回来,也好上京城时可以看。私孰的夫子说弟弟到现在还写不全一个字,她不盯着可不行。非要趁这次的京城之行,逼再虹学会写他的名字不可!那小鬼就是欠人凶,得严格要求他乖乖学习。
第二章 游学
对年回来说,读书识字是有钱人才享受得起的奢侈。有时出门卖菜,行经学堂门口时,见到一颗颗摇晃的小脑袋与琅琅的读书声,心中总涌起无限艳羡。但也明白读书对他而言是连作梦也不敢想的事。
在他十二年的生命中,每天想的是如何填饱自己以及家人的肚子,光这样已是千难万难,哪敢妄求其它?
此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黄沙路上,马车中,手拿一把教尺的元初虹正在怒吼她那个好玩好动的小弟:
“元再虹,你猪啊?不对!猪都比你聪明,教了你那么多天,你居然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元再虹'三个字只会写个'元'字,真是气死我了!”啪啪啪三下,直敲向小弟的笨脑袋。不算痛,但很大声。
胖敦敦的元再虹在有限的空间里又叫又跳的爬来爬去,最后缩在年回身后扮鬼脸。
“出来!”元初虹叫。
“才不要,你会打我!”元再虹当然死不肯出去。
“可恶,别以为我治不了你!”双袖挽高,元初虹叫道:“年回,你让开,别挡我的路!”
“我……我……”怎么让啊?他已经缩在最角落了,而且他正在修补这边破掉的口子,如果离开了要怎么做事?
觑了一个空档,元再虹钻过年回腋下,像颗球似的滚到前方,找老娘当救兵去了。
元初虹气忿地叫:
“给我回来,气死人了!”她跟着爬过去。
“好啦好啦!你叫了一早上,没把再虹叫听话,反倒我这耳朵都快聋了。你就歇歇吧。”元大娘受不了的说着,两个孩子吵得她犯头疼,只求得到片刻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