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外人声嘈杂,碧天如洗。而轿内却充满了阴影,延伸了无尽的昏暗,照耀在一身红艳的霞帔上,晦黯地覆盖住她……
疲倦端坐在床沿一隅,累极的呵欠在突然闪删进一道人影时退去,她吓得坐正身子。
“碧萝——”来者的低唤中轻吁了口气,不知是喜,是怅。
随着突来的叫唤声,新嫁娘的眼睫莫名的凝上泪,衬得她的眼睛水盈盈的。
沉默了许久,施碧萝亦师亦友的师父——严是影终是无言。
施碧萝抖愿着手揭开头上的喜帕。
“喜帕是要盖好的,这是新郎倌的权利呢!”说完,严是影又代她将喜帕拂至凤冠之上,然后坐上另一侧,状似抚慰她。
担忧的眼眸转向圆几上的各式食点,想起那一天,巧笑情兮的碧萝犹是眼眸含羞、嫣红着小脸出现在她面前,说明心中无可比拟的喜悦。
怎么一瞬间,愁苦便染上了她的眉眼?
“师父……”施碧萝抬起脸,水蒙蒙的眸里氤氲迷惑。为什么呢?她的婚礼没有祝福,只有冷清、寂寞……
“师父,你说过碧萝舂会幸福的啊……”垂下脸,她像自言自语般的,“碧萝春幸福才是啊!”怎么会是这样子呢?仓促草率得像是一种羞辱。
“师父,你说碧萝春一定会幸福的,对不对、对不对?”急切渴求的语气泄漏她的心绪,其实打从她问起的当儿,一切便早已明白了。
只是她的心里面怀有一丝希望,挣扎着想去相信,想抹掉那缠扰心头数日怎么也抹不去的阴影。
她虽单纯,但也不笨,早上迎娶的路程上那明白清楚的讥刺与嘲讥,及师父现在那隐隐浮现的怜悯,说明他不爱她的事实。
“碧萝——”拭泪的动作起初是迟疑的,口气也是迟疑的,严是影犹豫的试探问她:“如果、如果……这一切……后悔还来得及。”
一整天,漫步于街道人群中,扬在耳畔的全是对这一场寒酸婚姻的恶意嘲弄,她不由得想起,那总是扬着无忧笑容的人儿,总在静静的角落里,小女儿娇态地腻在她身旁对她喃喃诉说着事情——
哦!师父,碧萝春要成亲了哦!是我十一年前就决定了的夫婿呢!
师父,您觉得人家、人家会不会太过不懂矜持啊……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好喜欢他呢!是喜欢、也是爱——
“不、不要!”因师父的建议而衍生的心痛漫天袭地的朝她席卷而来,离开他!这个连想起都是这般的令人不堪忍受。
连想也无法忍受,又怎能做得到呢?
“不、不要,师父,碧萝春不要。”她抹掉泪笑着看向严是影,泪痕犹存的脸上是强撑的坚强,尽管她的澈哥哥……不爱她,那……她也不在乎,只要她爱地就够了,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即使他不爱她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她相信,她的澈哥哥一定会爱她的,到了最后一定会。
“师父,我没事,真的,没事了。”
像要证明自己所言不假般,她用力的朝严是影点了点头,凤冠上的明珠的抖了下,发出圆润的摩擦声。
那晶莹的光泽映入严是影的眼帘.她几乎是不忍的避开眼。
施碧萝看见了,那光泽倒映进她的眸底,竟酸涩的刺痛了她。眨了眨眼,她圆睁的大眼,不愿向怯弱低头,蒙胧间,她想起了明珠有泪这句话来,那倒映的圆润如珠的光芒,可是溢满心底的泪?
“碧萝——”见她这模样,严是影犹有话说。
“不,师父!”打断师父的话,施碧萝固执不改,“碧萝相信自己的,相信自己一定幸福的!”
这是她的梦,是她等了十一年的美梦。一定可以的,哦!她一定可以圆梦的。
“师父!碧萝春一定会幸福的……”她又喃喃自语。
命运的红线,早在十一年前便缠绕上她的身,像一张无形大网,将她绕进他织起的魔咒里。而那不经意的相逢,让故事就这么开始了,为成曲折、写成情愁,也写成注定的一生。
第六章
随着师父的无言离去,她先前带些矛盾般恐慌的心反而稳定下来。
于是,她又像先前编织美梦的无忧施碧萝,带着一点点喜、一点点怕,及一点点新嫁娘特有的娇羞与期待。
容姐姐说新婚夜的她将是夫婿眼中最美的女人……然后会有一点点痛,但那是女孩蜕变成女人必经的过程……顺时,火辣的潮红突然轰上她的脸颊,她不期然的想起先前的那一夜,端坐的身躯突然不安地动了动。
这一次,她将真的成为他的妻、他的人了。
时间已是初更时分,几案上的龙凤红烛已悄悄的积出一堆腊泪。
就这样揪紧期待的心,嘴角噙着笑意,直到困意袭上脑际,直到一声轻柔的呵欠声响起,直到斜向床柱的人儿昏昏睡去,直到喜帕猝地被掀开,施碧萝才猛地回过神来。
“啊!你、你回来了……”她赫然惊醒,低喊一声。犹带睡意的眼眸仍拼命的眨啊眨,傻傻地与他目光纠缠,突然,她觉得心跳得好快……四周除了腊烛燃烧的嗤嗤声外,一切好像都凝结住,教人窒息。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怎、怎么办?他的眼神幽幽的……自己该说些什么呢?
他为什么不说话啊!心像小鹿般的乱撞,怦怦跳地教人好不舒服,她无助的瞅了他好半晌,见他仍不应声,便也悄悄地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
瞧见她这模样,冷澈的唇角突然勾出一抹笑,眸色也逐渐转浓,沉如黑墨。
“今夜是你与我的新婚夜——”沉眼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突然逸笑出声,笑中有春意在撩动,大掌也直接覆上她的胸,并沿着稼袍的外沿一颗颗的解开象征吉祥的如意花钮。
“等、等一下。”她吓地倒抽一口气,并将手牢牢的护上前襟,整个人的神经绷得快断裂。
不!不该是这样的啊!昨夜容姐姐特地遣了嬷嬷出宫教导她新婚夜的礼仪,就怕她在混沌未知之际会使得自己的夫婿不悦。
虽然她听的是一片迷糊,不过她也不知道必须先饮交杯酒,还要吃象徽吉祥如意的糕点……才能行夫妻之礼。
“咱们还没喝交……杯酒呢。”施碧萝说得支支吾吾的,因为他突然眯起的眼让她惊怕,但想起那酒所象微的涵义,再怎么不安都仍得硬着头皮说出来。
“澈……夫君——”她悄悄的改了称呼,复又羞涩嗫嚅的缩了下。低垂的螓首来不及看见因她的低唤所抿起的冷冷笑意。
“交杯酒!”冷澈侧首讥刺似的睨了眼她所提的酒杯,像是忍耐似的沉问:“这很重要吗?”
“嗯!”嬷嬷说饮下交杯酒后象徼夫妻永远同心,而其他的吃食则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意。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这个习俗呢?”他突然诘问,嗓音里明显彰示着不悦。
施碧萝猛地缩了下,但她仍勇敢地再一次尝试。
“可、可是,这交杯酒……”
“没有可是,你既入我冷家的门,便得依循冷家的规矩。”这一次,他干脆打断她的话,不理会她细细弱弱的哽咽。
“但是……这交杯酒。”她知道这只是他的借口,是他不想理会她的借口。“不能为我……为我破一次例吗?”小小的声音里有着极卑微的乞求。
冷澈瞥了她一眼低哼。
“求求你,好吗?”她不死心的坚持着,怯怯的脸上全是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