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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晏江将手边的孩子交给一旁看着她喂奶的表姑婆,机械化地走去开门。
隔着铁门,老张那张两个多月不见的牛眼让她悚然后退,她指着他。“你……怎么来了?”
“小姐,快开门,老张有事禀告。”在铁门后挤眉弄眼。
她困惑地拉开铁门闩。“你跟你少爷说,我不必学作菜了,我表姑婆最近在教我呢。”可恶的男人还放心不下他的孩子吗?
“原来如此。我家厨子前阵子每隔一天失踪三小时,就是到你这儿来表演厨艺的,看来我那儿子真是下了不少功夫。”老张巨人般的身形一让避,黎方儒雅的微笑就映入眼帘。
“院长?!”她节节后退,不安地往后瞧着一头雾水的表姑婆。
“这位是?”老人家起身颔首,瞅着心神不宁的晏江。
“我是晏江接生医院的院长,有事找晏江商量。”黎方不疾不徐道:“您是?”
“她的表姑婆。”老人不动声色,精明的小眼珠觑着晏江。
“你就是当年将晏江带上台北的亲人?”黎方眼睛一亮。
“是,您怎会知道?”老人防备心起。
“我和晏河是老友了,当年合作过几次画展,自然知道他的情况。”
“原来如此。”老人没有放下疑惑,等着黎方说明来意。
“晏江,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不是想看你父亲留下的画?你不来我家,我亲自替你送来了。”他向后招招手,老张巨掌提着包裹妥当的画作,平放在茶几上。
“院长!”她惊喜交加,激动地看着老张将外包装仔细拆除,一吋吋露出里头的油彩。
“是我跟妈妈!那是我跟妈妈……”泪如泉涌出,那是晏河在出事那年为妻子与女儿特地画的即兴画作。当晏江纤小的身躯随着母亲起舞时,晏河在一旁画下了刹那时光,妻子与女儿间的幸福凝望,是他亟欲留下的美好。小小晏江看着父亲完成、带上台北展出,从此,就再也没见过这幅画。
“是院长买下了这幅画?”老人惊问。
“是。晏河原本不卖的,我费了很多工夫说服他,也花上了一大笔钱。”他让晏河还清了所有的贷款。
“谢谢您!”晏江抹去泪水,眼光离不开父亲的遗作,那记载了她最美丽的童年精华,她的父母亲是如此深爱着她,为了她毫不迟疑地牺牲了生命。
“晏江,喜欢吗?”黎方笑问。
“喜欢。不过,我买不起的。”她泪流不停,已在哽咽。
“不必花你一毛钱,只要你最珍贵的东西。”
黎方语出惊人,她僵住!
“最珍贵的?”
“是,最珍贵的,你说是什么?”他审视着她。
她慢慢转头,看着老人手上满足地在喝奶的孩子,突然一阵了悟。
“他告诉您了?”她回头看向黎方。
“很难瞒得了人的,不是吗?”
她面色顿时灰败,眸瞳空洞地望着画。“他果真只要孩子。”
“这样不也替你解决了问题?带着孩子进乔家不是好事,我们会善待孩子的,你很爱乔先生不是吗?”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老人警觉地问。“晏江?”
一股椎心刺痛袭上胸口,她掩住脸,再也无力还击,她的试炼失败了,他要的的确只是孩子。
他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她,可见他对她的感情不如她想象中深。她那天只是在说气话啊!她做错了么?她不该使性子?
即使她强留下孩子,看到的也都是他的影子,她要如何平静地活下去?而孩子,原就属于黎家,她与他的口舌之争,本只是斗气,如今证实,他根本无心争取她,她惩罚他见不到孩子又有何意义?
她注定再次为她爱的人付出一切,从此以后,不再有爱。
“院长,画您拿回去吧,让孩子长大后知道他的外婆和生母曾有过的幸福。孩子,过两天让老张来带吧。”抬起头,泪已停。
“晏江,你在搞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把孩子送人?你疯了不成?!”老人抱紧孩子,深怕男人伸手来抢。
“不是平白无故,孩子原本就是他们的。”她看着黎方。“院长,不送了,我最近不大舒服,先进去休息了。”她径自走开。
那一脸形容枯槁,让黎方反常地笑了。
爱得可真不浅,他那儿子可真是当局者迷。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老人气得猛跺脚。
“走吧,老张,把画拿走。”他多看了孩子两眼,那眉眼的神情,有醒波浓浓的影子,他竟有了白胖孙子了,像天上掉下来的宝物!
缘分啊,真让人想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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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师替她一遍遍梳直那黑缎般的长发,再将一串珍珠发夹别在发际。
“小姐,别再哭了,粉都打不上去,漂漂亮亮的眼睛都快肿了,这样修片很麻烦的,”化妆师直叹气。
“对不起,我不哭了。”晏江抽了张面纸,往濡湿的脸直抹。
“拍照是喜事,你怎么净哭呢?你的朋友可开心呢!笑一个,来!”化妆师端起她瘦削的下巴,她勉强咧嘴笑了,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朋友呢?”她往外张望着,林雁容自化完妆后,就一溜烟不见了。
“大概跟新郎到摄影棚聊天去了,这里闷啊。”化妆师示意她站起来。“我看看,衣服跟项链的颜色可以配。好,就这样。”
她重新坐下,喝了一口水,手掌托着腮,两眼无神地望着镜面。
“不出去吗?马上要拍照了。”化妆师催促着,
“不,我再休息一会儿。”近日她极易疲倦,也许是心理影响了生理。
镜子里的她如果不是眼白微漫的红丝,她今天可以算是此生最美的时刻了。
凄了一圈的瓜子脸越发清灵,精致的粉妆突显了秀气的五官,米色的低胸礼服裹着比孕前纤柔的身段。她也很想快乐,很想象林雁容连礼服拉炼都快被肉肉的胸围撑裂了,都还能眉开眼笑,但是千斤重石压在心窝。她今天必定是最杀风景的一个了。
外面似乎有些骚乱,人声喧闹了起来。今天有几组新人要拍照,大概是化完妆要出外景,大队人马快出动了。
“先生,您要找谁?是迟到的伴郎吗?”外头工作人员的询问声。
她无精打采的看向门口,看到一个作梦都不愿意梦见的男人。
她垂下托腮的手,无语凝望。
“走!”
她的手被男人的铁掌攫住,一股力道将她拉离了位子,朝外奔窜。
“做什么啊先生!我们要拍照了,不可以走啊!”
几个男女工作人员挡不住如风飞驰的两人,纷纷朝摄影棚去报告正主儿。
“你干什么?黎醒波!你要去哪里?!”
她心惊肉跳地被他拉着从二楼脚不点地的直下一楼,转眼已置身在人行道上,将婚纱摄影公司远远抛在后头,他却没有慢下脚步,快得她完全看不清身旁的景物。
她跟不上他的脚程,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她变成被拖着跑时,有一种即将倒毙在路上的预感,不知何以路如此漫长。
然后,在她快晕厥前,他终于停了,放开她的手,回头看着她。
她两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剧烈地喘着气,头晕眼花,口干舌燥,
“晏江。”他沙哑地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