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要吵架………”尹浬分辩。
“好,我回去。”顾以法却一口答应,顺从得令兄姊都吃了一惊。不过,他立刻加上条件:“我带妈妈回去休息。”
“我不要回去!我要留下来照顾你爸爸!你们走啊,统统都走!”
“现在这种时候,还要什么脾气?”顾以法毫不留情地说:“爸爸人在加护病房里,一天只开放两次让家属进去,你留在这里照顾谁?先照顾好你自己吧。走。”
两三下就制服了母亲,顾以法果然成功地把顾太太带走了。临去,只是冷静地扫了兄姊一眼。“有事打手机联络!”
“还是小弟厉害。”他们走后,尹浬重新坐下,耙梳过设计师精心剪出的短发,吐出口长气,“他一向对老爸老妈都很有办法,不像我。”
听出他语气中的挫折与沮丧,顾以情惨惨地扯了扯嘴角。“你以为我不羡慕他吗?我也希望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姊弟俩沉默了片刻。
已经深夜,加护病房外的长廊上却依然灯火通明,不时有医院里的人员走过。
顾以情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她干脆弯腰,把脸埋在膝盖上。
“以情。”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尹浬突然推推她的肩。
“我不想吃,你先吃吧。”顾以情模糊而疲倦地说。“让我休息一下。“
然后,她听见尹浬开口说话:“她只是很累,没事的。不过她整天都没吃东西。”
“你在跟谁……”诧异地抬头,刹那间,顾以情以为自己在作梦。
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熟悉的、线条刚硬、浓眉深锁的脸庞。
望孟齐。他正蹲在她面前,神色充满忧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了。”他只是简单地说,伸手按住她搁在膝头的手。
略粗的掌心传来温暖,顾以情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是冰冷的。
她突然哽住了。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颗豆大的泪珠以优美的弧度滚落。红了眼眶的她,看起来好无助。
“喔喔。”旁边的尹浬却马上发出“大事不妙”的声音,他退了一步。“我……去买点饮料好了。你们慢慢聊。”
父母再严厉、再冷淡,她都一直很会忍;在家人面前,不,该说在所有人面前,永远都努力保持那个明朗的、甚至有点傻大姐的、不轻易低落伤心的模样。
可是,望孟齐一来,问了一句话,顾以情就哭了。
与其说是尴尬,不如说是惊吓:尹浬拔腿就跑,把姊姊留给望孟齐去处理。迅速矫健的动作,大概可以让所有帮他拍武打戏的替身觉得汗颜。
尹浬落跑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不过,这世界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而望孟齐很快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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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算太快,整整过了二十分钟之后,望孟齐才开始领悟到:面前的人儿有着很惊人的特殊才能——
她一直在掉眼泪。
没完没了。脸蛋、套装前襟、手中捏的手帕,统统都湿透了,她还在哭。
这就是她弟弟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尹浬很清楚,他姊姊绝不轻易掉眼泪,但是一哭就是来势汹汹,愈劝愈哭,眼泪像水龙头一样关都关不起来。
本来望孟齐想让她好好哭一场的,不过在确定已经超过半小时之后,他决定该喊个中场休息了。否则,有脱水之虞。
“你有偷练过吧?”面对这么惊人的泪水,普通劝慰大概不会有效,望孟齐沉吟片刻,决定要出奇招。
“什么?”哭得头晕眼花的顾以情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睁大红红的眼睛,傻傻地看着他。
“没练过的话,怎么可以哭得美美的,还哭这么久,眼睛都不肿。”
“喔,这有秘诀。”顾以情不疑有他,马上被转移注意力,用有点沙哑的嗓子回答:“哭的时候不能揉眼睛,要等眼泪掉下来再擦,这样就不会肿。”
看她认真示范的样子,望孟齐啼笑皆非。他忍不住伸手,想帮她擦眼泪,不过他很聪明的用袖子代替手指。
电影电视里教导的方式——男主角深情款款用手指抹去女主角的眼泪——完全不适用。手指不吸水,他的高级订制衬衫袖子才吸水,而且可以吸很多水。
等他温柔地印干了她细腻脸颊上的泪痕之后,顾以情已经觉得好多了,她吐出口长长的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望孟齐扯起嘴角,有点无奈。“记者说的。晚上有记者特别来问我,对于你父亲入院开刀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他们——”一股浊气上涌,顾以情险些透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该恨他们,还是谢他们:如果不是记者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家出事情了,而且,跟我似乎有点关系。”望孟齐把湿掉的袖子卷了起来,然后,继续握住她已经渐渐回暖的手,“我很抱歉。”
顾以情没有马上回答。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实实包覆在他的大掌中。
“不是你的错,我也不会说是我弟的错。”她慢慢的,一个宇一个字的说着,红红的大眼睛此刻望着加护病房的自动门。
“当然也不是你的错。”望孟齐耐心地劝说。
“可是我不懂。娱乐新闻,不是娱乐用的吗?我不是明星,也不是名人,为什么会变成别人的娱乐?我娱乐了很多人吗?”她茫然问:“别人的娱乐,又为什么会把我家弄成这样?”
这个,望孟齐也没有答案。
他虽然因为工作所需,和媒体都保持密切的合作关系,可是,对于别人的隐私成为报纸标题这样的事情,却从来没有了解过。
他只知道,自己非常、非常的愤怒。
针对他来的话,没有关系,他顶多一笑置之;尹浬、吕爱湘的职业都在萤光幕或相机前,相对也得承受类似的压力;可是,牵扯到顾以情,还让她家人的生活都受到影响,望孟齐无法忍耐。
“你这样跑来,可能不太好吧。”顾以情要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她使力想把手抽回来,一面有些慌张地开始四下张望。“没有人跟着你吗?万一又被拍到……”
她的嗓音微霉颤抖,是真的害怕。她怕她母亲受到更多刺激,怕对她的家人造成更多伤害。尹浬当初也是因为有类似的考量,才会头也不回地搬出去,和家里几乎断了联系。
没想到因此伤害家人的,不是在演艺界大放光彩的弟弟,而是她。顾以情愈想愈难受。
“你不用紧张。他们今晚不会来的。”望孟齐放柔了口气哄着。
“真的吗?为什么?”圆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望孟齐叹了一口气。“因为我跟他们谈过了,请他们不要来。”
“喔。”
这种话也只骗得过顾以情。望孟齐无奈地想着。
他所谓的“谈过”,根本就是淡化五百倍以后的说法。事实上,晚上从紧跟着的记者口中听到顾家的事情时,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谈话”这件事。
他只想杀人。
在信华饭店富丽堂皇的大厅角落,他和几个依然不肯放弃的记者起了冲突,怒吼着要他们让开,谁敢继续跟,他会立刻报警。
然后,在饭店警卫和助理的陪同下突破重围,来到饭店地下室,因为怕自己的车子被认出来,还临时借用了叶嘉屏的车,在台北市街头绕了好大一圈,确定摆脱了那些面目狰狞的跟拍者后,这才来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