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正想和老人解释清楚自己的误打误撞,却恰好听见老人对着苍狼欣喜开口。
“孩子,原先我顾虑过她的族类出身非你良配,但一来她的英勇配得上你,二来……”老人一脸莞尔地抚了抚白色美须,“没想到这姑娘竟有一半的血统是和咱们是一样的,将来为你生儿育女、与你举案齐眉、与你夫妻共修将不是问题,不过你要记得婚后多费点神为她调养体质,使她逐步归入妖精正统--”
“对不住!”骆虎儿举手打断他的话,一脸困惑,“老爷爷,我实在听不太懂耶。”
“你还不懂吗?小姑娘!”
老人勾高唇角,淡淡噙笑。
“瞧见你身上的血迹了吗?你的血和咱们妖精族的血液竟可以混稠一起,不会生出排斥,再加上你力大无穷远胜常人,那都是因为……”老人住嘴不说,只是再度抚须笑着。
“因为什么?”
讨厌!她向来最恨有人话说到一半,将人给吊在半空中的那种感觉了。
“姑娘莫急!”老人呵呵笑,“那是因为在你的体内,有着一半的妖精族血统。”
“你胡说八道!”
骆虎儿火大了,若非小绿强拉住,她真会抡斧跳上前去和老家伙一决雌雄,因为他竟敢怀疑她的出身“不正”哪!
她可以接受一对姊妹花变成狐狸的事实,可以接受她的爱人变成狼,可以接受一个小孩是棒槌精,可她自己?她压根无法想象!她活了十八年,当人当了十八年,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说,她……也是妖?!
“尽早接受事实吧,孩子。”老人脸上笑容不改。“刚刚我已差遣手下将你溅在场边的血送了来,相信我吧,以我的万年道行绝不会弄错这种顶顶要紧的事的,且若非如此,就算你有再大的通天本事,我也还要再考虑考虑这桩婚事。”
说到这里,老人深睐她,“你的父亲是人,而母亲却是一头虎精,你是人类与虎精混血而成的半妖人,这会儿的你不能变身,只是因着修行还不够,那属于妖精族的一半血统,尚未获得启蒙罢了。”
“什么……意思?”她傻傻再问。
老人开怀一笑,无视她一脸的震惊,“就是等你道行够了,就能够自在变身的意思。”
变成什么?变成老虎吗?
她不要!她是人!她是人的!
她将眼神投往苍狼,盼能看见他那总含着算计或是阴谋得逞的眼神,却只看到了一片悲悯,他……他在可怜着她吗?
血液快速倒灌,她瞬时晕头转向,骆虎儿大吼了一声,抛去手中利斧,捂着脸逃离众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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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严冬,镜泊湖的湖水都结成厚冰,但冰也行的,骆虎儿趴在湖畔,傻呆呆地瞧着自己映照在冰上的脸。
她瞧了很久很久,瞧得雪花满身也没感觉,直到身旁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转头看,是那头颈间有着黑色竖立梗毛的灰青色庞然大狼,她的爱人。
她将头扭回,没打算理他。
大狼轻悄悄地凑身过来,伸出长舌舔她脖子;他太清楚她了,那是她全身最敏感的地方,通常一下下就会咯咯颤笑不止,但这回骆虎儿没反应,心情太差,她只想安静,一个人……呃,如果她还能够用上“人”这单位的话。
银影一闪,大狼不见,俊男现身,苍狼学她的姿势与她并肩趴在湖畔,湖畔顿时多了两座小雪人。
骆虎儿依旧没理,他却不死心,一下子变狼一下子变人的,变得她眼花撩乱而不得不恼火地开口。
她冷眼瞪着那头表情无辜的大狼,“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银影一闪,俊男重现,苍狼睇着她,目光里有着深意,“我只是在证明给你看,会变身,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你不懂。”她转回头,跪着用手拨开厚冰上的雪花,好让她能够看得更清楚些。
他冷笑,“看冰块有什么用?小老虎,你该看的,是自己的心吧。”
“什么意思?”
“你会如此震惊,会如此无法接受,那是因为在你心底其实是瞧不起妖精的,可以当朋友、可以当爱人,却无法忍受自己亦有一半血源是妖精的事实。”
“我没有!”她抬眸不悦地瞪他。
“你有!”他面无表情地陈述,“否则你何以会如此仓皇失措?”
“我只是……”她声音空渺无力,充满了不确定,“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罢了。”
“小老虎!”
苍狼轻叹,伸手将表情无助的她拥入怀里,拉着她在湖畔坐定。
“听我说,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当人,不一定就好,当妖,也是如此的,那只是因为彼此种族性不同、血源不同,所产生出的差异罢了,事实上,只要能活得轻安自在,快乐无忧,仙、人、妖、魔、精怪、天龙八部,各有各的世界轨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骆虎儿在他怀中起了微微哽咽,终于肯诚实面对自己的心了,“我既不是人,也不是妖。”
他大笑,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半妖人?!那很好呀!这可不是谁都能办得到的,还有最要紧的,不管你是啥,都是我最心爱的小老虎,不是吗?”
“可……”她的声音依旧微黯,褪不去伤心。
“别说了,小虎儿。”他用手轻堵她的嘴,用力将她搂进怀里,“这种事说多了没用,旁人劝了也没用,我等你,你自个儿想清楚了吧。”
他果然不再出声,由着她慢慢地想了。
他知道她直肠直肚惯了,要想清楚事情,得多花点时间的。
时间缓缓流逝,他没再吵她,由着她慢慢想、好好想、彻头彻尾地想。
日出日落,雪停了又下,下过了又停,他们就这么互拥着坐在湖畔几乎都快变成两座冰雕像了,他却始终没催她。
骆虎儿是有点感动的,并回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不管你是啥,都是我最心爱的小老虎。
就在感动之际,她却听见了一声好长好长的腹鸣,是来自于他的。
她再也忍不住了,偎在他怀中咯咯笑,接着听见他一本正经的声音。
“我没关系的,你继续想,别管我,真要饿得受不了,顶多再变成狼,啃自个儿的狼腿过过瘾吧。”
她笑得更厉害了,伏在他怀中一抽一抽,好半晌后才总算能够开口。
“那么以后,你会偶尔陪我回苏州去看看老爹和大哥吗?”
“那当然,陪亲亲小娘子回娘家,此乃大丈夫职责所在!”他理所当然的答复,安了她的心。
“也会教我变身吗?”
“你想变成什么?”
“老虎。”
“别告诉我,你想变成老虎去吃人。”
他故意逗她,果真得到了白眼一记。
“我又不是疯了,吃人?快别让我吐了,我只是想如果可以变身,也许就可以回到山林里去找我的亲生母亲了。”
因为她终于忆起了襁褓时的虎袭,想起了那头叼走她们的单眼斑斓大虎,事实上是要带她们回“家”的,她隐隐约约有着三岁前的记忆,想起了那头老爱用红色长舌舔得她咯咯颤笑的大雌虎,那与她舐犊情深的……母亲。
是因为她无法幻化成虎,无法再留在山林里,所以母亲才会忍痛将她给送回生父的身边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问:“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大哥应该也有着虎精血统,可为何却会是个药罐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