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子师兄师弟师叔赤着眼,咬着牙,像是看仇人似的瞪着谷梁朗,个个拿刀拿剑的,杀气腾腾。
“你这没伦理的畜生!竟犯下这样大错来!”刘师叔痛责,“就算喝醉了,可以摸到闺女的闺房去?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让你师父杀了也是应该的,居然反过头来弑师!”说到恨处,眼眶都要裂开来了,须发俱张,抡起拳来恨不得打死谷梁朗。
秋娘已经早一步跪了下去,拦在前头,“师叔说这话我不明白。什么夫君摸到哪个闺女的闺房去?子霁昨夜醉得不醒人事,我服侍了他一夜,到刚刚还没全醒呢!事情头尾我们还不知道,师叔抡起拳就要打杀,这算什么呢?”说完她就哭了。
她原本娇弱,一夜不得好睡,更怯怜怜的让人心疼,看她哭成这样,向来老粗的刘师叔反而狼狈了。
“小娘子,你又何必替这种禽兽遮掩?毁人名节、杀人父母,两重大罪都全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值得你替他说谎?人证俱在,他能逃哪儿去?”
“为什么我就是替夫君遮掩,算不得人证?”秋娘泪涟涟,“门派出了人命,难道不是先报官去?这样刀啊剑啊的冲进门,分明是来杀人灭口,不是来分是非曲直的!有什么不是,我们父母官面前说去。朗朗乾坤莫非王土,还是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非在这儿杀了我们夫妻遮掩?我们真是在光明正大的杏仙派么?还是错投了什么土匪窝?”
秋娘这席话镇住所有人,几个师兄弟心里相疑,也不禁面面相觑。小师妹晕厥在师父的尸身上,救醒以后,口口声声哭诉谷梁朗毁她名节、杀死父亲,众人气昏头了,才会一路冲来要抓拿凶手。
仔细想想,大师兄又何必如此?昨夜大师兄醉到连路都走不得,还是几个略略不醉的师兄弟搀他回房的,要说睡醒时犯此大错,然后若无其事的回来睡觉不逃,岂不怪哉?
“小娘子。”刘师叔语气缓了些,“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等等你就可以走了。”语气又转严厉,“但是这个混帐却是本门人,说不得杏仙派得清理门户!女子名节重于性命,韵仪破着脸不要,就是等着捆你就地正法!你这畜生……师兄真是白操了一辈子的心!”刘师叔忍不住滴下泪来。
谷梁朗总算是听清了首尾,他将秋娘搀起,拿了绢子帮她拭泪,“师叔,子霁虽然不肖,但也绝对没有做这等败德之事。”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到现在还撇个干干净净!”韵仪散着头发,赤着脚,衣衫不整的拿着剑,一双眼睛哭肿像是核桃,“你玷污了我,又杀了我爹……我先杀了你,再抹了脖子,一并完了事!”
还没说完,韵仪就势若疯虎的扑上来,一把白霜霜的剑乱砍乱劈,屋内窄小,又塞满了人,谷梁朗只能左支右绌的躲开,一面将秋娘护在身后。
韵仪原本就满腔悲愤,又看他一心维护妻子,更添妒火,剑锋一转,竟是剑剑往秋娘身上砍去,冷不防,让榖梁朗点中手腕,抢去了剑,韵仪心中更火上加油,“我跟你拚了这条命算了!”
“师妹不用动手,看我杀了这好贼!”二师兄趁乱挥出一剑,嘶的一声,划破了谷梁朗的袖子。
“胡闹够了没有!”只见白影一闪,陆师叔身影一动,夺了他的剑,顺手给这二师侄两个耳光,又将韵仪点了晕穴,她身子一软,身边的人赶紧扶住她。
“蕙芳,将小师妹带下去。”陆师叔面凝寒霜,“当真家里没大人?需要你们这些子侄辈动手?就算掌门师尊没了,我们这群老师叔还没死净呢!更不要说师叔祖还在,正在后山闭关着。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还是等师叔祖出关了,听他发落吧!”
陆师叔转头,表情凝重地看着谷梁朗,“莫说师叔不信你,只是韵仪指证历历,要师叔白放了你,怕众人不服。你若果真清白,那又有什么好怕惧的?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叔,就听我发落,乖乖弃了兵械,让刘师兄捆了。有什么事情,等师叔祖出了关再分个是非曲直,你看如何?”
谷梁朗本就是个坦荡君子,就把从韵仪那儿夺来的剑弃了,“这事儿跟秋娘一点干系也没有,还请师叔多周全。她身子弱,随我来栖渡山原本是要治病的……”想起师尊慈爱,居然死无非命,自己又枉受委屈,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得,他忍不住眼眶含了泪,“捆便捆了,容我去师尊灵前磕头。”
“你还假惺惺些什么?!”二师兄义愤填膺,“师父明明是你杀的……”
陆师叔严厉的横了他一眼,逼得他不敢说话。“不管是非曲直,这个头是该磕的。也算你们师徒一场。”
“夫君,万万不可!”秋娘急出一身汗,她当家多年,自然知道人心险恶。这件事情透着古怪,人都捆了,别说想逃,就算死在他们门派里也无人查问。“又不是你做的,挨什么捆呢?你就算不替自己想,也替你师尊想想他的冤仇,不替师尊想,也替我这病鬼想想……”好不容易干了的眼泪又潜然而下。
一面挨捆,谷梁朗一面安慰她,“秋娘,别担心了,不过是一时误会。我请师叔送你去安府,你耐着性子等我,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我就来接你了。你可要保重身体,别为我伤怀……”
眼见无法挽回,秋娘心下焦急不已。已是卯时,但是天像是破了洞,哗啦啦的直下大雨,墨黑的像是黑夜似的。这样白天,还得拿着火把才看得清左右。
秋娘还拉着谷梁朗啼哭,众人已经吆喝着要拉走了。她心知不祥,却也无计可施,只听得嗤嗤几声,火把居然全灭,一下子屋内外漆黑一片,胆子小些的女孩子都叫了起来。
只听到谷梁朗闷哼一声,竟然软倒,原本拉着他的秋娘让他带得一跌。漆黑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是她终年失眠的老毛病居然救了他们一命,正因为习于黑暗,恢复视力也较别人快,黑呼呼的人影拿剑砍了下来,她还来得及抱着谷梁朗往旁一滚。
这一滚,撞到床沿,秋娘正想着“我夫妻竟命毕于此”时,绯琳已经打亮了火把,满屋子人面面相觑,只见谷梁朗面青唇白,气息低微,显见是中毒了。
“是谁这样莽撞行事?”陆师叔气得大骂,“人都捆了,还趁暗使这歹毒招数?把我跟几个师叔放在什么地方?”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二师兄身上,他心里不禁有气,“别装死了,自己射自己这么一镖毒想摆脱?你也忒心细了,把我们杏仙派当什么了?这点子毒还解不了?”说完就粗鲁的上来拖。
秋娘此刻正是草木皆兵,双手护着谷梁朗不敢放,只是啼哭。二师兄推了她一下要抢人,她趁隙往床上的箭袋抽了一根箭,冷不防在他手臂刺了一下。
二师兄捂着手臂,瞪着眼睛,“你这个……”话还没说完,就软倒在地。
所有人大惊,刘师叔气得直跳脚,“反了、反了!早该杀了这对狗男女,现在让她又多害一人!”抡出拳头就要打死谷梁朗。
秋娘把谷梁朗护在身后,跪着哭诉,“要死大伙儿一起死!我若死了,那人也不用活了!我夫君死了,我还活什么?倒不如大家都到阴曹地府三堂会审,争个是非曲直,省得活着被冤枉!”她一面哭一面咳,发鬓凌乱,眼睛哭得红肿,偏偏目光炯炯,怒火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