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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阿青哭笑不得,“你真的太闲了。若真嫌无聊可以去外头扫扫雪,省得我们这些下人常常滑一跤。”

  “你听听,居然叫一个尊贵高贵的王爷亲自去扫雪──”千载气怔了。

  “阿青告退。”还不待他发飙,阿青就自顾自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这混小子……”千载无奈地瞪着雕花琉璃大门,叹了口气。“就知道少爷我怕冷,怕弄脏鞋子,所以相准了我绝对不会追出去揍他吗?”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王爷怎会被一个贴身小童给吃得死死的?

  幸好,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阿青敢待他这样,也唯有阿青受他如此另眼相待,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还没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自寻死路。人人都知道,惹恼了看似好脾气的福王爷,下场绝不止一个“惨”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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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八十几口人,共同伺候这一个主子和偌大庄园,饶是如此,身为福王爷贴身童子兼“内务总管”的阿青还是忙翻天。

  有时想想也怪苦命的,但是为了报答已逝的老王妃娘娘和当今主子福王爷的恩情,再苦再累再忙他也心甘情愿。

  福王府除了世袭的尊贵爵位和云南两座金矿山外,旗下还有皇庄五座产奇花异果的园子,以及七十二间的酒楼和丝缎庄。

  年下最后的总帐目全来了,虽说掌柜与掌房和主事先生个个精明能干忠心耿耿,可是光是这每年一度的帐目银两总汇报,就看得阿青几乎白了头,红了眼。

  福王爷并不是颓废的败家子,事实上阿青从没见过比他更加深谋远虑、聪明干练的人了。

  可是正因为大智若愚、大勇若怯,所以福王爷轻易不出手的,这寻常时刻只好累死了他这种凡夫俗子。

  阿青揉了揉酸涩不堪的眼睛,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唉,今天又不能好好洗个澡再睡觉了。”他叹气道。

  幸亏是冬天,不怕。

  否则他这一身七天未洗的身子怕不熏坏了王爷?

  想到这儿,清秀白净的脸颊蓦然一红。

  阿青巡了一遍紧闭的门窗,确定无误后才缓缓走进一座屏风后。

  透过大盏巧月纱宫灯,晕黄色的光影映照出了屏风后的苗条身形……头髻轻轻打散了,一把长长的青丝落在腰际,褪了下来的缎青色棉袄,隐约闪动着一抹粉红色的肌光。

  任谁也想不到,屏风后换衣裳的竟是一个俏生生的少女。

  阿青轻拢了拢长发,在粉红色肚兜上加了件雪白色中衣,并裹了件蚕丝青衫,就连睡觉也不忘换上男孩的打扮。

  是的,她是个女子,不折不扣的十六岁豆蔻女儿家。

  她搓了搓冰冷的小手,呵了口气。

  “京城的冬天真是冷得紧,怎么也习惯不了啊。”她牙齿打战着,急忙忙地钻进被窝里。

  虽说主子待人不薄,就连下人屋里也会有一笼炭烧的火笼子好偎暖,但是阿青不爱那股子炭气,她宁可这么冷着躲进被窝里,慢慢等身子暖和起来。

  若说最佳取暖的东西,就是像王爷屋里的那笼子碧竹炭火笼了。因为烧的是材质坚硬的碧竹,燃起来非但没有一丝丝炭烟气,反而还有一缕缕竹子幽香。

  但是碧竹炭珍贵极了,自然是除了王爷外,没有其他人配拿来取暖用。

  一想到王爷啊……

  阿青清秀小巧的脸蛋浮现两朵红晕,不知是被窝暖红的,还是想到那个不该想的人,这才羞红了的。

  但明知不该想,却偏偏怎么也不能不想……

  “睡啦!睡啦!”她暗暗呻吟了一声,索性抓起被子蒙住头。

  明儿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第二章

  第二天,寒雪稍止,红梅绽放得越发娇艳傲霜。

  一夜辗转难眠胡思乱想的阿青脸色不太好,她强打起精神,一横心干脆用冷冰冰的水洗脸,刹那间就冻醒了昏昏然的脑袋和思绪。

  “好冷,好冷……”她在原地跳着,咬牙切齿浑身发抖。“我真是病了,没事干嘛这样虐待自己?明明就有小丫头们烧好的热水……”

  勉强抖着手穿好了一件件厚厚的冬衣,她熟练地盘好头髻,跺了跺脚便往千载住的平添春色楼走去。

  才经过了半条曲廊,就见到一名剽悍的年轻人快步走近她。

  “阿青总管……”他沉声道。

  “屠大哥,唤我阿青得了。”她不禁一笑,“‘阿青总管’是其他人说来取笑的,怎么你也当真了。”

  屠滔严肃的眼眸底闪过一丝笑意,“总管太客气了。门外有客来访王爷。”

  “是谁?”她警觉地问。“该不会又是倚红楼、偎翠阁、销魂院的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吧?”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关门!落锁!放狗!

  “不,是苏州东城知府段无秀大人。”屠滔把笑容隐藏得很好,一本正经地道,“段大人乃老王爷生前门生之一……”

  “难怪会劳烦到屠大哥亲自进院子来。”阿青强忍住松口气的冲动,随即恢复微笑道:“我知道,老夫人曾同我说过段大人。既然是世交,我这就去禀告王爷,还请屠大哥让贵客先到小镜疏影厅奉茶稍待吧。”

  “是。”

  她看着屠滔挺直如竹般地迅速消失在曲径中,小脸露出一抹深思。

  千载已经起床了,一身红衣雪貂配上黑发俊容,更显风流倜傥,正坐在红木椅上研究着一具古琴。

  见阿青走进来,他抬头扬声问:“你来得正好,这曲‘漪兰操’难死了,我怎么调弦音就是不对,你快替我瞧瞧!”

  咦,这么早就在弹琴,该不会是昨儿“弹词绝艳坊”那些美人撩起他的雅兴了吧?

  阿青闷哼了声,跟伺候的丫头灵儿点了点头,“王爷梳洗过了吗?那参汤送来了没有?熬久了太苦,王爷不爱喝的。”

  “回阿青总管,王爷已经进过参汤了。”灵儿恭敬地笑道。

  “很好、很好。”她满意地松口气,这才回过头对千载皱眉,“王爷,你明知道小的对这种雅致的琴棋书画等玩意向来不通,你这么说不是故意欺负小的吗?如果你要和人研究这琴,不如我再请人把昨儿个那些美人请来吧。”

  也就只有这小子敢这样讽刺调侃他。

  千载失笑,眨了眨眼道:“哟,你今儿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告诉我,是谁惹我们阿青小总管生气了?”

  她闷不吭声地走近他,替他将乌黑长发拢起,置在雪貂坎肩外头,还替他将落在额前的一绺黑发编回脑后。

  “待会眼睛又给头发刺着了,可别对我喊疼。”她咕哝道。

  这人,就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教人怎放得下心呢?

  千载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乌黑的眼眸有着深刻的关怀。“怎么了?真是谁欺负了你吗?跟我说。”

  她酥麻战栗地一颤,连忙不着痕迹地挣离他温暖的掌握,假意替他掸了掸衣上的灰尘。

  “谁敢欺负我呢?我只是昨儿晚没睡好,精神不济。”她深吸了一口气,强笑道:“对了,王爷,外头有贵客找你呢。”

  千载紧紧地凝望着她,没有说话。

  不知怎地,他越来越感觉到阿青的一举手一投足总教他难以忽略,尤其在看到他弯弯的黛眉轻蹙起时,总令他胸口纠结着难以言说的细细疼楚。

  犹记得那年他十六,看见躲在奶奶背后怯怯探出的那一张脏兮兮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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