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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班导老师说你的智商很高。”

  “我不是故意的。”

  “聪明没有什么不好,但潘老师认为我们应该设法使你受到最好的教育。她认为你可以出人头地。我以前没想过那个,但我猜没有人规定你必须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也许我们这家人太低估自己了。”

  “也许吧,爸爸。”

  他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是在敷衍他。

  “但我不想有任何改变。”她接着补充。

  “我知道你不想。”他说。“但你知道妈妈会希望我们做该做的事。”

  “妈妈聪明吗?”

  “哦,非常聪明。”

  “她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了。”

  天哪,他的女儿真是聪明得没话说。他怎么会需要一个新的级任老师来点醒他?

  “那是因为我的出现使她对我一见倾心。”

  “因为你的魅力无法挡,对不对?”

  “就是那样。”

  “也许你应该在决定把我送走前先和妈妈商量一下,她可能知道你应该怎么做。”

  她的话使他大吃一惊。“你知道我有事喜欢和你妈妈商量?”

  “嗯哼。”

  “你怎么知道的?”

  她目光如镜地对他微笑。“因为你有时会喃喃自语。没关系的,爸爸。我有事也喜欢和妈妈商量。”

  “好吧。明天去看你妈妈时,我们两个都和她商量这件事。”

  她开始用脚撩水。“我认为她会说我应该留在家里和你、瑞敏、蓝柏在一起。”

  “听我说──”

  “爸爸,告诉我你和妈妈是怎么认识的。我知道你已经说过几百遍了,但我永远也听不厌。”

  他知道女儿在故意转移话题。“我们现在不是在谈你妈妈和我,我们是在谈你。我要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放下钓竿,注意听。”

  她放下钓竿,双手交叠在膝头,端庄地等待着。他不知道她和三个老粗生活在一起,怎么可能变成这样一个小淑女。

  “如果你可以当世上的任何人,你认为你会当什么?”她把手指拱成尖塔状。他轻扯她的马尾辫引起她的注意。“你在爸爸面前不必难为情,你可以告诉我。”

  “我没有难为情。”

  “你的头发和雀斑都变红了。”

  她格格娇笑。“我的头发本来就是红色,我的雀斑不会变色。”

  “你要不要告诉我?”

  “你得保证不会笑。”

  “我不会笑的。”

  “瑞敏和蓝柏可能会笑。”

  “你的两个哥哥是白痴。任何事都能使他们发笑,但你知道他们爱你,他们会努力帮助你达成愿望。”

  “我知道。”

  “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看来你已经知道你想要当什么了。”

  “我确实知道。”她承认。她直视他的眼睛,确定他不会发笑,然后低声说:“我要当医生。”

  他隐藏住惊讶,默默地把那个想法仔细思考了一番。

  “为什么想要当医生?”他问,已经对那个想法热中起来。

  “因为那样我也许能……修理一些东西。我很久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从我小时候起。”

  “你现在也还很小。”他说。“还有,医生是替人治病,不是修理东西。”

  “我知道,爸爸。”她充满权威的语气逗得他微笑起来。

  “你心里有想要医治的人吗?”

  他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到身边。他已经知道答案,但想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她拨开遮住眼睛的刘海,缓缓点头。“我在想也许我可以治好妈妈的脑子,那样她就可以回家了。”

  第一章

  现今纽奥良

  唯今之计只有安乐死。

  她在非常、非常缓慢地死去。疾病在蚕食着她的健康,可怜的瑟琳。七年前的她是个美丽的新娘,丰胸纤腰的魔鬼身材令男人渴望和女人羡慕,现在的她却是身体肥胖、面孔臃肿。她的肌肤曾经光滑细嫩、雪白无瑕,但现在却变成布满黑斑的土黄色。

  有时她的丈夫约翰再也认不出她来。他会想起她以前的苗条姣好,而觉得现在的她更加惨不忍睹。相识之初她那对令他着迷的清澈绿眸,现在却因太多的止痛药而呆滞浑浊。

  病魔在缓缓杀死她,也在不停地折磨他。

  他害怕下班回家。他总是在下班途中绕到王室街买一盒两磅装的高级巧克力。那是他从几个月前开始的惯例,为的是证明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他仍然爱她。他大可以叫店家送货到府,但亲自购买可以使他不必那么快再度面对她。第二天早晨,金色的巧克力盒会出现在四柱大床边的垃圾桶里。他会假装没有注意到盒里的巧克力几乎被一扫而空,她也一样。

  约翰不再指责她贪吃。他猜巧克力令她愉快,在她近日黯淡悲惨的生活里,能够令她愉快的事已经少之又少了。

  有些夜晚,他会在买完巧克力后回到办公室,继续加班到筋疲力尽,不得不回家。开着宝马敞篷车驶向纽奥良的花园区时,他总是会失温似地开始发抖,直到踏进他家黑白色调的玄关时,他才会真正不舒服起来。手里抓着巧克力盒,他会把名牌公事包放到玄关桌上,站在镀金的玄关镜前一、两分钟,不断地做着深呼吸。深呼吸从来不曾使他镇定,但他还是夜复一夜地重复那个习惯。他粗嗄的呼吸声和镜子旁的挂钟声会混合在一起。滴答声使他想到定时炸弹,在他脑子里即将爆炸的炸弹。

  他会一边骂自己懦弱,一边强迫自己上楼。缓缓爬上回旋梯时,他的肩膀会僵硬、胃会纠成一团,两条腿会沉重得拖不动。等走到长廊尽头时,他会满头大汗,全身发冷。

  他会掏出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珠,把虚假的笑容牢牢地贴在脸上,打开房门,努力武装好自己,准备忍受弥漫在空气里的恶臭。房间里充满铁质丸剂的味道,女仆坚持喷洒的空气芳香剂只有使气味更加难闻。有些夜晚,恶臭会强烈得令人无法忍受,他不得不藉故赶快离开房间,以免她听到他的干呕。他会竭尽所能地不让她知道他的反感。

  大部分的时候,他的胃都应付得了。他会闭起眼睛,俯身亲吻她的额头,然后在和她说话时从床边走开。他会站到婚后一年替她买的电动跑步机旁。他不记得她有没有用过它。跑步机的扶手上现在挂着一副听诊器和两件一模一样的宽大丝质印花浴袍。跑步机的黑色塑料跑步带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女仆似乎永远不记得清扫它。受不了注视瑟琳时,他会转身望向拱窗外用黑色锻铁栅栏围住的英式后花园。

  电视会在他背后喋喋不休。它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着,转在脱口秀或购物频道上。她从来没有想到该在和他说话时把音量调小,他也练就了置若罔闻的本领。即便如此,他还是经常对她的头脑退化程度感到惊讶。她怎么能够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地看那种无聊的节目?在病魔夺走她的人生和个性之前,她曾经是个言词犀利、聪慧机敏的知识份子。请一个右派保守份子到她完美的晚餐桌边,包准会有唇枪舌剑的好戏可看。他记得以前的她热爱辩论政治,但现在她只愿谈论和担心她的肠子功能──以及食物。她总是对谈论下一餐兴致勃勃。

  他时常回忆起七年前他们结婚那天,当时的他是多么渴望得到她。但是近来他甚至害怕与她共处一室,现在他都睡在客房里。痛苦的折磨就像酸液在腐蚀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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