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一落,马上有好几个人变了脸色。
“奕霆,”岩桂紧张地扯扯他衣角:“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
奕霆投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他,仍站得笔直。
岩桂有个预感,他今天可能会头痛上整整二十四小时。
“我听说精灵对自然的变化十分敏锐,怎么看不出那层包裹住精灵界的乌云是什么因素造成的?”
“那你认为我们精灵界的这场劫难是由何而起?”青松开口了,他倒想听听这个才来十四天余的小伙子知道些什么。
“憎恨。”奕霆面无表情地一语惊人:“那层云以及它挟带的旋风暴雷,是精灵的憎恨。”
“胡说!”银杏第一个拍案斥骂:“精灵们怎会憎恨精灵国?我承认以往我对你是有些歧见,但你也没必要开这种玩笑扰乱我们的平静。”
“精灵界如今还有平静可言吗?”奕霆眼利如刃扫向银杏:“事情都走到这地步了,你们还想自欺欺人?”明厅内,默思重重。“我不相信你们看不出来精灵们不喜欢在曜城内久待的原因,他们宁愿窝在简陋的树屋也不肯进城避风躲雨是因为他们受不了曜城内怪异沉重的气氛压力,受不了你们做作的虚伪,更受不了你们自认高他们一等的姿态。”
“我们没有……”
“没有?那继承人由何而来?”
“继承人是精灵必要的存在,是精灵界自成国后的法则,谁都无权更动。”
“即使这条法则已经成为害得精灵们自相戕害的祸源也一样吗?”
奕霆咄咄逼人的言词已使不少人动了肝火。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继承人的错啰?”
奕霆顿了顿,咬牙迸出:“没错,继承人根本不该再继续延传下去。”
笄月的脸色刷然变白。
苏枋最关心的就是笄月的反应,见到笄月受伤,他岂会坐视?当下一个蹬地便霍然站起:“谢奕霆,你不要太过分!”
“讲出实话也算是过分吗?”奕霆还是那副万事无惧的坦荡:“你们要欺骗自己多久?继承人不适合再领导精灵界已是不争的事实,只有你们还在蒙头大作梦,强迫人去接受人无法承担的种种,老是以一句‘传统’搪塞自己的无能,然后又高高在上地指责别人、要求别人,这就是精灵界的曜城,这就是精灵们信赖的曜城!”
“奕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连岩桂也有点火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奕霆冷眼看待情绪沸动的他们:“你们连最基本的自觉都没有,难怪会遭受到即将灭亡的命运,我来告诉你们什么叫生存的法则,生存的法则就是弱者必须自宇宙间淘汰。无疑地,精灵界是最弱的懦夫。”
笄月蓦然站起,走到他面前,扬手甩了他一巴掌:“我是没资格当继承人,但你不能侮辱我们精灵界的任何一个人!”
奕霆端伫依然,颊边虽烙上了五指热辣,但他并没有呼痛或抚触,只是凝立。
“如果你们真有勇气,不会彼此隐瞒自己的痛苦,不会漠视横阂在你们之间的心结,不会有着迂腐不合时的尊卑观念,更不会天真地把所有责任都交由继承人担负!”奕霆语缓气轻,却句句一针见血:“精灵界不止是继承人的,更是每位精灵的,你们却一味地要求继承人做得更多更好,把原本可以共同分担的责任压力一古脑地往她身上加,你们这难道不叫自私吗?”
柏榆理直气壮地反驳:“笄月是银莲转生,她生来就该接受,这是她的宿命。”
“胡说八道!”奕霆毫不客气地回斥:“光凭莲花的颜色就随意决定一条生命的未来,残忍地加诸束缚限制,硬要扣个‘精灵界全靠你’的大帽子在人身上,剥夺人身为精灵的权利,你们引以为傲的宿命就是这种酷刑吗?精灵要的是个刻意塑造出来的傀儡女王吗?”
所有人都被奕霆的威势镇住动弹不得,包括他眼前的笄月。
“都到这种关头了你们还固执地墨守成规!”奕霆指向四长老:“亏你们还是长老,连精灵界哪病了都不知道,你们好意思接受精灵们的服膺与景仰吗?”食指转向苏枋:“身为曜城守将,竟对种种制度的缺失与不公视而不见,你所谓的忠诚难道只是替曜城文过饰非,掩盖那阵日渐壮大的憎恨?你以为沉默能解决吗?你的作为只是让曜城更加沦落!”
“还有你们。”奕霆盯向银杏和海棠时,脸上已罩着厚厚的冰霜:“只因为受过人类的背叛与欺骗,就完全否定自己与人类,施行变相的报复教育,自私地拖累其他本应属于无忧的精灵陪你们一块痛苦,老是谎言说‘这是为你们好’,你们自己摸着良心看看,他们快乐吗?你们造成了多少懊憾痛苦你们知道吗?”
“够了!奕霆,不要再说下去了!”笄月双肩耸动,克制不了那一波波自恐惧奔涌而来的颤抖:“求求你别说了。”
奕霆目视着笄月,表情木然:“生活在这种互相欺骗的方式中,你还能自得其乐地向全世界宣告说你过得很好?为了你,大家不得不挂着假笑表现出一副坚强的模样,你可曾在意过这一个个不愿让你吃苦受累的人?”
“不……我是……我是在意的!”
“倘若你真的在意,你的精神就不会只放在笄日身上,就不会只看到笄日的痛,只听到笄日的哭声。不!你只爱你弟弟,你除了笄日之外谁都不爱,谁都不信任,不然你不会盲目到对笄日的漫天大谎深信不疑。”奕霆眼角已瞥及两道身影朝他扑来,但他还是把心一横,说完他的话:“你只是个是非不分,对错不辨的傀儡机器罢了。”
“谢奕霆,我不许你这样说!”苏枋冲上来挥臂就是一拳,狠狠地落在奕霆的下巴上。
奕霆结实地挨了他这拳,撞翻了一旁的花瓶摆饰,跌到地上。
“枉我把你当成兄弟,对你推心置腹,想不到你会是个苛薄至此的人!”岩桂也揪起奕霆的衣领,扬手想赏他一顿教训,但见奕霆惨澹一笑,闭眼不还手,岩桂心绪略动。他眼露疑色:“奕霆你……”
“这种不知好歹的人类应该好好惩戒!”柏榆何时被如此侮辱过?当然火冒三丈,平空抓了一把星子,正想往奕霆那厢摔去时,忽间苍术宏亮的叱喊:“全给我住手。”
明厅里的混乱随着这声叱喊而静止,乍看之下有些可笑地颇似停格画面。
“大长老……”几人分批先后而唤,得来的却是苍术提得老高的音量:“你们这是做什么?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苍术震回他们的理智才又缓下口气:“先仔细想想你们为什么要动怒,如果你们没有奕霆所说的那样,会气得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吗?”
大伙被苍术的反诘问得无言以对,脸色青白交错,举止间含着种被拆穿的不自在。
是啊!假如谢奕霆说的是连篇鬼话,他们没有犯过他说的错误,怎会老羞成怒?
岩桂没料到奕霆竟会以如此激烈的方法痛下猛药,他偷觑了他嘴角的血渍,心虚地挤不出一个字。
苍术踱至奕霆面前,吃力地扶他起来,身裁矮小的他费了不少力气帮奕霆站起来。
“对不起。”苍术端正严肃地向奕霆道歉:“是我过于纵容,才得今日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