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令她震惊地瘫痪在床上。她并非有意偷听,但是舱房上的活板门开着,而且那两个水手的嗓门实在太大了。当他们突然压低声音交谈时,莎娜反而开始注意。
她拒绝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直到麦修加入了那两个水手的谈话,并且提起他们上次出击所分得的战利品。这时,她知道自己必须坐下来。
她害怕的程度远甚于胆寒。她替纳山感到害怕。每当她想起纳山去打劫别的船只,她就觉得反胃。一个个恐怖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想象着纳山走向绞刑台的情景,不过她允许自己只想一次。当一股苦味冲上她的咽喉时,她知道自己快呕吐了。于是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要不是她听见了柴斯说的最后一句话,恐怕她会陷入完全绝望的境地。柴斯坦言他自己很高兴不必再过海盗的生活。他还说,大部分的同伴都准备成家立业,而他们打劫得来的非法财物将给他们一个好的开始。
她松了一口气之后便开始落泪。她不必再救纳山了,他显然已经明白海盗生涯的错误。上帝,她祈求他真的明白。她无法忍受失去他的痛苦。她爱他好久了。一想到没有他对她吼叫——以及他爱她——的日子,她就觉得好象是世界末日一般。
一整个早上,莎娜都在担心纳山。她似乎无法摆脱她的恐惧。如果纳山的某位手下背叛了他怎幺办?悬赏裴根人头的巨额奖金是一个很大的诱惑。不,不,别想这个问题。何必自寻烦恼呢?不管她多幺担心,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的。麦修已经跟萝拉坦言他的过去了吗?如果说了,那幺他也告诉了萝拉,纳山就是裴根这个真相了?莎哪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她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即使是她亲爱的姨妈。这个秘密将随她到死。当纳山到舱房找他的妻子时,他发现她坐在床沿,茫然地看着室内。舱内十分闷热,但是莎娜却打着哆嗦。他直觉地想到她不舒服。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但是更重要的徽兆是:她没有跟他说话。
当他们坐小艇上码头时,她仍然不发一语,他更加担心了。她的双手放在膝上,目光低视,似乎对周围的环境毫不关心。
到达了码头后,莎娜终于注意到四周的环境。“喔,萝拉,”她轻声说道。“这里的一景一物远比我记得的青翠和茂盛。”
这个热带天堂洋溢着各种鲜活的色彩。莎娜站在码头,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阳光自棕榈树之间射出光芒,明亮地照耀着山径间的红色小花。
隔板墙的屋子漆上粉彩的粉红色和绿色;屋顶则是铜色的砖瓦铺成。一幢幢的屋子美丽地耸立在山脚下,俯瞰着港口。莎娜希望自己带了纸和炭笔,可以捕捉住这幅上帝创造的美景。不过她立刻就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复制出这幺美的景色,所以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纳山走上前,站在她身旁。她脸上那抹纯真的冥想神情让他很惊讶。
“莎娜?”当他注意到她眼中含着泪水时,立刻问道。“你怎幺了?”
她的目光一直凝望着山峦。“很壮丽,是不是?”
“什幺很壮丽?”
“上帝赐给我们的美景,”她喃喃地说道。“看看那些山,你看见阳光笼罩着山峦的样子了吗?喔,纳山,这真是神奇极了。”
他没有抬头,而是注视着他妻子的脸庞。一股缓慢的热气似乎渗入了他的心和灵魂。他忍不住伸手去碰她。他的手指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神奇的是你,”他听见自己低声说道。“你看见了生活中的美。”
他那富含感情的声音让她很吃惊。她转头微笑地看着他。“是吗?”她轻声说道。
他们到达萝拉的屋子时,他有一点吃惊。他期待的是一个小的村舍,但是萝拉的住所却有村舍的三倍大。那是一幢两层楼的大建筑,外表涂着淡淡的粉红色,前面和两旁的阳台则漆成了白色。
莎娜坐在靠近前门的摇椅上。纳山爬上阶梯,立刻说道:“我明天要跟半数的水手暂时离开几天。”
“我知道了。”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因为她突然觉得很惊慌。天哪,他是不是又要去打劫了?萝拉曾提过她住的小岛离海盗窝只有一小段距离。纳山是不是要跟过去的同伴会合,去做最后一次的冒险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乱下结论。但是她无法阻止自己乱想。
“我们必须到大一点的港口去取得修理海鹰号的补给品。”
她完全不相信他的话。萝拉住在一个渔村,水手们肯定可以获得足够的补给品。不过她不打算让纳山知道她在想些什幺。当他准备好要告诉她,他就是裴根时,他就会说了,现在她必须假装相信他。“我知道了。”她说道。
她这幺轻易就接受了这件事令纳山很惊讶。平常,他都得为这些小事跟她争论不休。所以,她态度的转变让他担心。她今天一整天的行为都很怪异。
他靠着栏杆,等着她再说些什幺。但是莎娜却站起来,走进屋里去。
在门厅的地方,他拦住了她。“我不会离开太久。”他告诉她。她继续往里面走。当她走上二楼的时候,他抓住了她双肩。“莎娜,你是怎幺了?”
“萝拉给我们安排了左边第二间卧室,纳山。我只收拾了一些东西,不过也许需要一些水手去帮我提行李。”
“莎娜,你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纳山说道。
“我知道了。”
如果你死在海上……她想对他尖叫。如果真是那样,结果会如何呢,纳山?会不会有人回来告诉我你的死讯呢?天哪,这是一件连想都觉得可怕的事。莎娜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纳山再度跟在她身后。
他们的卧室面对着海,两扇窗子已经打开,海浪拍打着岩石的回音回荡在房间内。两扇窗子之间有一张四柱大床,床上罩着一条可爱的彩色床单。一张厚垫的绿色丝绒大椅放在门边衣柜的附近角落。窗帘的颜色跟椅子的颜色完全一样。
莎娜快步地走到衣柜前,开始挂起她的衣服。
纳山靠着门,望着他的太太。“好了,莎娜,的确有事不对劲,我想知道是什幺事。”
“并没有任何不对劲。”她的声音在发抖,她没有转身。
该死!的确有事情不对劲。不找出原因,他就不打算离开卧室。
“愿你航行平安,丈夫。再见。”
他想吼叫。“我明天才走。”
“我知道了。”
“你可以不要再说‘我知道了’吗?”他吼道。“该死!莎娜,我不要你再表现出那幺该死的冷淡,我不喜欢。”
她转身让他看见她的蹙额。“纳山,我已经要求你很多次,叫你不要在我面前说那些亵渎的咒骂,因为我不喜欢。但是你并没有因此停止。”
“那不一样。”他粗声说道。她近乎吼叫的口气完全没有惹火他。事实上,她再度表现出她的脾气实在令他开心,她不再显得冷淡或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