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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是。”他莞尔,谁叫她经营触霉头的行业呢!

  “你来做什么?”蔺婵娟冷淡的问仲裕之。“该不会又是哪个亲戚不幸仙逝了吧?”

  闻言仲裕之吹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口哨,笑着说。

  “瞧瞧你的口气,好像我不能来似的,真不友善。”他眨眨眼。“不,这回我不办丧事,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看我?”她停下手边的工作,随意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做她的事。“我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明月楼那些姑娘们漂亮。”

  “你太看轻自己了,婵娟。”仲裕之不以为然的摇摇手指。“你只是个性怪异了点儿,但是从来没有人敢否认你的美貌,切勿妄自菲薄。”

  “谢谢你的批评,但若要论起‘怪异’两个字,你好像没有比我好多少,而且我们似乎没有熟到可以互叫名字的地步。”蔺婵娟冷冷的提醒他,别净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最好也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仲裕之露齿一笑,发现他们真有默契。“我也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决心做一番改进,拉近你我的距离。”这句话成功地使蔺婵娟的工作完全停顿下来,改为不可思议的注视。

  “你可否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蔺婵娟不确定自个儿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再说一万次也可以。”他笑得十分开心。“我认为咱们应该可以再熟一点,做个朋友。”

  朋友,她听清楚了,却丝毫不感兴趣。

  “我不觉得我们有当朋友的必要。”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他,却惹来更黏人的微笑。

  “当然有必要。”他无赖的说。“你把我的朋友都赶跑了,理所当然要负责。”

  “我什么时候把你的朋友赶跑?”蔺婵娟蹙起眉心,这人根本在无理取闹。

  “明月楼当天。”他比她还委屈。“你可别告诉我,你忘了那天那一场赌约。为了实践当时的赌约,我已经戒掉上妓院的习惯,现在只好到这里来。”

  所以他牙会死皮赖脸一定要跟她做朋友,因为他没有地方可去。

  “你大可以再回明月楼厮混,我并没有要求你一定要照着赌约走。”她当时只想尽快脱身,才跟他玩投壶游戏,没有意思要和他打赌。

  “我知道。”他的嘴巴咧得更大。“我知道你并不希望我履行我们之问的赌约,可我却不能不遵行。”

  “为什么?”怪人。

  “因为我言出必行,只要是说出口的话,一定照做。这是我仅有的优点,你不能抹煞它。”仲裕之表面吊儿郎当,可眼神十分认真,看得出他真的有这方面的优点,只是她敬谢不敏。

  “随你。”她掉过头去继续做她的事。“你想自讨没趣,我也没办法,你请自便。”

  蔺婵娟压根儿不打算理他,反正只要不同他说话。他自己会走。因此她连赶都懒,专心做自己的事。

  她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可惜仲裕之这个人没那么好打发,总能想到留下来的办法。

  “我在想,既然咱们已经打算当朋友了,不如敞开心胸,好好说一番体己话,你认为呢?”仲裕之对着她的柔背说话,大有越挫越勇之势。

  蔺婵娟不答话,只是忙着数冥纸,逼得仲裕之只好自言自语。

  “好吧,我知道你害羞,就让我先开口吧!”他将双手枕在脑后,模样相当轻松惬意。

  没反应,就当做是默许好了,仲裕之调侃自己。

  “该从哪儿先说起呢……就从我不幸的童年好了。”他山不转路转的改采同情策略,以求她改变心意。

  蔺婵娟的手果然停顿了一下,让他觉得前途有望,于是紧接着说。

  “众所皆知,我是衰鬼、扫把星。谁要不幸被我扫到,就得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害怕自己活不到下一个年头。”他命中带煞,是公开的秘密。早在他诞生之初,就有人为他批过命,说他必定克死父母。非但如此,连他周遭的亲戚也免不了遭殃,吓得大伙儿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可最后仍旧躲不过死神的召唤。

  “更妙的是,我只要每死一个亲戚,就多了一些资产,吓得我那些亲戚们只要一听见我的名字,就大念阿弥陀佛,期望自己能借着佛祖的保佑逃过一劫,你说妙不妙?”

  是很妙。

  蔺婵娟不自觉地在心里回应他的问话,同时觉得他的亲戚很可怜。就她记忆所及,他上半年已经死了两个亲戚,再加上最近经手的三桩丧事,合起来总共五件,而今年还没过完呢!照这样发展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凑成七件,破了上一年的六件纪录。

  “真糟糕,这好像没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瞧我轻浮的。”仲大少爷这会儿总算察觉到自己对死者不敬,连忙把手放下。

  “咳咳。”他不好意思的用咳嗽掩饰他的尴尬。“总之,我的命很硬。所以我的父母亲只好把我往乡下丢,你知道我换了好几对养父母吗?”

  蔺婵娟仍是没答话,但眼睛有稍微调整一下方向,让他更是觉得有望,遂再接再厉。

  “你知道,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而且你觉得我很可怜。”仲裕之误将她的凝视当同情,乐得跟什么似的。

  神经病,她不过是想拿他身后的剪刀剪开捆绑金纸的麻绳,谁同情他了?

  她淡淡的调回视线,打消拿剪刀的主意,没想到仲裕之误以为她是想借此隐藏自己的情绪。

  啊,到底是女人,多愁善感,他这招果然没有用错。

  他对着她的背影微笑,更加卖力演出。

  “仔细回想那些老是更换父母的日子,真苦啊!”他进一步博取她的同情。“我还记得第一次被带回金陵的模样,你知道,那时候真是吓坏我了,因为我一直以为自个儿是佃农家的子弟,没想到却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害得我一时不能适应,过了好久才调适过来。”

  他说得很轻松,不过蔺婵娟可以想像得到,那该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一个穷了一辈子的佃农小孩,一下子被带到繁华的留都,别说吓着,恐怕睡都睡不稳,半夜里吵着要爹娘。

  “后来,爹的一房小妾生了一个儿子,爹一看继承人有了,立刻又把我踢回乡下,这回他将我送给了一户靠砍柴维生的人家,那时候我才七岁,不过已经很会砍柴。”他很快的补充一句,对自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学会另一项谋生的技能,感到洋洋得意。

  蔺婵娟什么话都没说,甚至没转头,可心里却默默同情起那个个头还小、就必须承担巨大命运的可怜男孩来。

  “不幸的是,我才砍了几个月的柴,又被我父母派人来接走了。当我回到了金陵,才知道小妾生的儿子夭折,不得已只好再把我接回来当继承人。”他耸肩。“三年以后,我满十岁,我爹又生了个儿子,于是我又再度被赶回乡下,这次换捕鱼的,我可足足捕了一年的鱼,每天晒太阳晒得跟黑炭一样。”他无奈的做了个结尾。

  “反正我之后的人生,都是这样度过。经常今天才回到乡下,改天又被接到金陵当大少爷。如此反反复复,最后我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人要懂得及时行乐,免得什么时候又要回去过苦日子也不知道,先乐了再说。”

  这是他对人生的看法,也是他的经验谈。基于过去的恐怖经验,他学会了把握当下,活在当下,所以他才会这么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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