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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裕之目不转睛地看着蔺婵娟——不,应该是瞪着蔺婵娟才对。他都暗示得这么清楚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把他对她有兴趣这个念头敲进她的脑袋,或许他该直接把她拉上床才是。

  “火葬和土葬有什么不同?”懒懒地回应她一成不变的问话,仲裕之的脑子里装的还是如何引起她的注意。

  “价钱上的不同。”蔺婵娟把那张揉烂了的纸摊开。“这上头把这两种安葬方式的各项开支都列得清清楚楚,请仲公子过目。”

  “不必了,我懒得看。”仲裕之挥手拒绝她的好意。“我对价格没兴趣,你只需要告诉我,哪一个方式比较不麻烦就行。”剩下的一切,金钱自会处理,不劳他操心。

  “若单纯以麻烦程度来看,自然是选择火葬。”蔺婵娟就事论事。“土葬比较麻烦。要准备的事较多,花费也较高。”

  “可土葬感觉起来比较有诚意,不是吗?\'\'仲裕之是对这个突然挂点的远房亲戚没什么感情,可他好歹也留了一大笔遗产给他。总要尽点心。

  “原则上是这样没错。”蔺婵娟面无表情的点头。“可如果土葬了以后,墓一直没人去扫,也没有什么意义。”

  换句话说,她不信他会勤快维持墓地的干净,在她的眼里,他比伸手白要钱的叫化子还不如。

  扬起一双浓密的眉毛,仲裕之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居然已经坏到这么彻底,不但活人不相信他,连死人也不相信他,还得透过为他料理后事的人,代他抗议。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一种方式比较好了。”她越是瞧不起他,他就越想逗她。“这样好了,咱们暂且不谈这种杀风景的事,改谈咱们俩的事好了。”

  话锋一转,口气一阵。仲裕之的语气瞬间变得又黏答、又亲密,恍若情人间的爱抚一般。

  “咱们俩除了公事之外,我看不出来还有什么值得好讨论的。”蔺婵娟像避苍蝇一样地避开他亲昵的口气,还有他一直往她靠拢的俊脸。

  “当然有了。”他再接再厉。“你晓得我一向就对你极感兴趣,尤其很想——”

  “少爷、少爷!外头有人求见!”

  仲裕之的话还没能来得及讲完,一个仆人就急急忙忙冲进内厅里,气喘吁吁的大声嚷嚷。

  “什么人求见?”仲裕之很不高兴的皱眉。好不容易他才逮着机会,想好好勾引蔺婵娟时,不识相的仆人就跑来搅局。

  “一位自称是红兰的姑娘。”仆人答。

  “红兰?”这突来的名字教他愣住。“她来干什么……快请她回去。”现儿他家正在办丧事,不宜接见外客。

  “我说了,少爷。”仆人满腹委屈。“可对方怎么也不肯离去,非得见到您不可。”

  “你还是请她回去。”伤脑筋,她怎么这么固执。“你就告诉她,此刻我正在灵堂守孝,没空理她。”

  “没用,少爷。”仆人又答。“我原先就是这么说的,可那位红兰姑娘却回答说,您不可能乖乖待在灵堂,泰半躲在内厅休息。”

  不愧是他的红颜知己,他的什么德行,一清二楚,瞒都瞒不过。

  “那就骗她说,我身体不适,躺在房间里休息好了。”仲裕之有些困窘的命仆人扯谎。“就告诉红兰,说我因悲伤过度,所以不得不——”

  要死不死,仲裕之的谎言尚未编织完毕,他那位红颜知己就“哇”地一声冲进他的怀里,伤心欲绝的大哭起来。

  “怎么了,红兰?”仲裕之抱着突如其来的女子,柔声安慰。“你先不要哭,当心哭坏身子,又倒下……”

  女子哭哭啼啼地赖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像刚死了哪一房亲戚,实际上是抱着她的人刚死了亲戚,只不过看在外人的眼里,立场完全相反。

  “我先告辞了,仲公子。”默默起身,蔺婵娟冷淡的通知对方。“关于安葬的事,咱们改天再讨论。”她不想再留在这里看人唱大戏。

  “等一等,蔺姑娘!”仲裕之急忙叫住她。

  “咱们还没讨论完,你不可以现在就走。”他试着把怀中的女人推开,无奈她的手好比八爪章鱼,黏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咱们还没讨论完。”蔺婵娟冷眼看他的窘况。“但依你目前的情形看来,好像没办法再讨论下去。”

  这倒是,红兰的手简直比藤蔓还紧。

  “那……我再去找你!”仲裕之对着蔺婵娟的背影大叫,一方面还得应付怀里的红兰。“过两天我去你的店里找你,商量安葬的事!”

  仲裕之拚命朝着她远去的背影吼,就怕她误会他跟红兰之间的关系。蔺婵娟耸耸肩,表示他不必这么急于撇清。

  因为,他跟她什么关系,对蔺婵娟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

  她只在意自己的工作。

  ★ ★ ★

  蔺婵娟她家的店,就位于金陵城内最热闹的街上。由于她家是老字号,因此只要提起“永平号”这家杠房,金陵城里的大大小小都会指点正确方向,鲜少弄错。

  杠房就是葬仪社,一般人都爱这么叫,招幌也做得十分简单。蔺婵娟家的尤其不显眼,长长的布幌上,只见绣了冥冠、冥枕、冥靴等冥器图形,而且还不像其他店家用木头站立,反倒是挂得高高的悬挂在天际,不用心的人根本看不见。

  这条街永远都是人声鼎沸,热闹滚滚。各式各样的招幌飘扬在街道上,夹杂着各异其趣的木制招牌,或躺或坐,或直或横,将这条商业鼎盛的街道点缀得异常热闹,也相对吵杂。

  秋风吹起的晌午,商业街如同往常一样热闹。一大清早就开门的店家,无不大声吆喝,用力推销自家贩卖的商品,只有一处显得特别安静。

  “小珍,把昨儿刚进货的冥纸数一数,别教人给诓了。”蔺婵娟淡淡地吩咐手底下的帮手,要她进内院去把小山高的纸堆数个仔细。

  “是,老板。”小珍放下手边折纸钱的工作,准备进内院,却忍不住被外头的热闹吸引。

  “每一个店家都在吆喝着呢,真热闹。”哪像他们这家店这么安静。

  “你要是羡慕的话也可以到门口站着。”蔺婵娟立刻回应小珍的渴望。“不过我想就算你再怎么大声喊,也没有人希望踏进咱们店里,但你可以喊喊看,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喊过。”

  蔺婵娟的表情虽冷,但语气十分认真。从事这行这么久以来,她还没有过当街拉客的想法,值得考虑。

  “呃……不了,老板。都怪小珍多嘴,我这就立刻进内院数冥钱去。”小珍当机立断,一溜烟便跑不见,就怕真的上街去招揽生意。

  开玩笑,谁敢开口到处问他家有没有死人?不被活活打死才怪。

  看着小珍飞也似的背影,蔺婵娟微微抬起秀眉,不明白她在紧张些什么,她在跟她开玩笑,难道她听不出来吗?

  算了。

  轻轻的吐一口气,蔺婵娟决定以后再也不同人说笑话了。反正她的笑话没人听得懂,无论她说什么,都被人当做是意见,转而慎重考虑。

  或许这和她的职业有关。

  俐落地拿起一捆束好的黄麻绞带,蔺婵娟心想这全怪她的工作。谁叫她的工作专门给人建议,成天问人喜欢何种安葬方式,难怪人家要怕了。

  她耸耸肩,转个身,将手里头的黄麻绞带给捧到店门口。待会儿有一处丧家要用到这些绞带,得宜早准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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