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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以手肘碰了默婵一下,示意默婵侧身面对范啼明,似乎要她看清楚他有多可笑似的。“他说他们是朋友,在公堂之上,朋友替犯人作证会被采信吗?”

  范啼明皱眉。“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错了!”那少年骄傲得像只孔雀,睥睨着说:“制造乱象的是你们,我不过代为声讨罢了!请不要倒果为因,故意混淆是非,企图蒙混过关。”

  何道尧火大:“不过是一只猫,还不值得我大费周章的去抢!”

  “坏戏锣鼓多,小人说话多。”那少年哼道:“你曾看过蓝色的猫吗?当然没有。那是远从省外暹罗国买来的,稀贵可见一斑。呵,我劝你不要愈描愈黑吧!”

  何道尧气极反笑:“谁是小人?谁说话最多?要不要清算一下从我们碰面到现在,是谁喙长三尺,废话连篇?”

  那少年分明以正义使者自居,脸不红气不喘的道:“当然是你的废话最多,一起想为自己脱罪,若非有我堵住你的贼嘴巴,单纯的默婵早被你蒙骗过去。”

  何道尧连喘了三口大气,才压下想揍扁少年的冲动,而范啼明拉住他一边手肘,虽没用力,也产生牵制的作用。

  那少年若不是故意挑衅,就是任性到从不看人脸色,明明何道尧已气上眉梢,他还不怕死的讽笑道:“看你颠倒是非,使我想起我老爹的至理名言,‘人嘴如青草,风吹两面倒’,绝对的死不认错,咬紧牙根非辨赢不可。”

  范啼明忍不住讽道:“看来,你不愧是你爹的孩子。”

  那少年连忙否认:“休将我谙同他语,未必他心似我心。”说得流利无比,显然常拿出来说嘴。默婵在一旁抿嘴笑着。

  “还出口成章咧!”何道尧嗤笑。“原以为你是哪里来的小流氓。”

  “你有眼无珠嘛,看也知道。”少年嘴快无比。

  何道尧又横眉竖眼起来。

  “元宝!”默婵不再沉默,面对少年悠悠地说:“算了啦,你别再和人争执,跟我一道回家吃饭吧!”

  范啼明眼神一亮。“你叫元宝?”原来元宝是一个人的名字。

  少年圆睁杏目。“我就叫金元宝,怎么样!”那口气充满防卫性,似乎常被人拿名字取笑,索性自己先发作。

  何道尧听了哈哈大笑。“金元宝,金元宝,真是好名字!喂,你家老爹是爱财如命还是想钱想疯了?”

  “阿尧。”范啼明责备的看了他一眼。

  金元宝骄傲的回敬过去:“我爹的金银财宝就像那‘瓦屋檐前水,点点不离窝’,富得流油!我叫金元宝,可是半点没叫错。”

  比起来,默婵真是八风吹不动,情绪不受人左右,仍是一派优闲的口吻:“元宝,我可是要回家吃饭了,先声明,不等人的。”

  “那怎么行!我才不吃冷饭剩菜。走罗!走罗!到你家吃好料的。”说走就走,马上把两个外乡人抛之脑后,亲亲热热的和默婵相伴而去。

  何道尧仍不死心,高喊:“姑娘,你的蓝猫十两黄金卖不卖?”

  默婵不予回应,倒是金元宝回头朝他扮个鬼脸。“你喊破了喉咙也没用,谁希罕十两黄金,呸。”

  一双少年男女在暮色里愈行愈远。

  范啼明感到一种莫名的寂寞笼上心头,不知为何。

  何道尧沉思的道:“十两黄金都不看在眼里?不会吧!我明明看见他从那间老房子里跑出来,那两扇木门早该换新的或重新上漆,显然日子并不宽裕。”

  “哪间老房子?”

  “就是前头你停下来听风铃声的那一家。”

  “如果是那一家,你大可省下唾沫,不必再白费心机了。另外挑些花样新颖的丝绸或胭脂花粉,带回去送给霍香吧!”

  “为什么?”

  “你适才提到过这一片已是私人土地,你可知道主人是谁吗?”

  “是谁?”

  “张师涯。”一提到此人,他的眉头拧了起来。

  “是他!”何道尧的惊异不在他之下。竟是这般凑巧?才到江南便与张师涯扯上关系。“是那姑娘告诉你的?她又是张师涯的什么人?”

  “我不知道,只知她叫江默婵。”

  “奇怪了,如果那旧房子是张师涯的,以他的财力,大可整修得美轮美奂,没道理任其老旧而不管。”

  “财主的怪癖各有千秋,不需多费思虑。”

  “呵,我看是华宅美厦住久了也不感觉美,买下城郊的小湖旧屋,心血来潮时住上几天,更能体会他用黑心肝建构出的‘愚目山庄’是多能彰显他的得意。”

  “别说了,回去吧!”

  范啼明幽微地一笑,不愿宣泄太多的心事。

  何道尧回头看了看,只有风吹竹叶响,并无异状,不过还是跟着范啼明回去。

  林风低吟,寒气动。

  昏暗的竹林内,夜行使者悄悄的活动起来,看不见的飞虫发出嗡嗡声,大鸟黑影掠过湖面,飞进杳无人迹的树丛里。

  某些人,也是属于夜行动物之一。

  譬如鬼,或活得像鬼一样的人。

  黑夜降临了,晚春仍带凉意,此时若有人站在默婵四人方才伫立的地方,会感觉到有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一直窜上心窝,以致全身抖擞,牙根打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周围的气息变了,变得阴森森、冷飕飕,而这一切只因为多了一个人。

  一位昂藏八尺的黑袍男子,一张不知是俊是丑的脸,藏在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下,令人望而生畏,突觉寒冷,由心底冷出来,而这,不完全是鬼面具吓人,是从这个人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人类的暖意。

  他是来自地底的鬼主?还是睡在冰窖里长大的?

  注意看,只有那一对眼波不动的黑眸里,正隐隐闪烁着两簇火苗。

  “她就是金元宝?真是久违了!”声音也像结了冻的冰珠子,慢慢吐出。

  “就从她身上下手吧!”

  这句话流进寂静的暮色中,虚空的不引起任何回响,旋即消逝。

  任谁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会断定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男子,避之唯恐不及吧!或许,这是他的心愿之一,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少来惹我!”可不,他冷得像一座冰山,嘴里吐出的是冰珠子,即使是跟随他数年的“黑内双姝”冷慧凡和姬水柔,也只能隔着一座无形的冰墙和他交谈,久而久之,这两位原本似水柔情的江南娇娃,也被薰陶出一身清冷气质。

  冷慧凡一身的黑,姬水柔一身的白,她们全对主人忠贞不贰,愿意付出她们的所有,却只能各自守着自己的孤独,一年两年,因为她们的主人——“厉鬼”郭冰岩不需要,他不要她们付出“所有”,他从来只知夺取他想要的!至于他不要的,弃若敝履。

  “主人!”先开口的一向是姬水柔,冷慧凡向来寡言,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受了影响。

  黑袍男子动也不动一下,只以冷极的声音道:

  “如何?”

  “办妥了。”姬水柔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情知项二个字多令他满意,顿了一下,才细诉详情:“我们两人押着‘登封五鼠’到他们的巢穴一探究竟,脏物之多真是惊人,显然这几年他们联手劫盗,手法十分高明。我们遵照主人指令,将脏物全数没收,留下一斗明珠,其余的全部变卖,所得银两用来救济因水患而受苦受难的老百姓。此外,将‘登封五鼠’交付官府,得到一笔赏金……”

  “那是你们应得的。”把这句话都说得无一丝温情,不愧是郭冰岩,不愧是冰冷的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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