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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婵不置可否。“想不想到余园一探究竟?可以带蓝丝一起去散散心。”

  “余园已经被人买去啦,不得其门而入。”

  “是吗?昨天你口中那位贼兄的朋友却邀请我们去参观。”

  “什么时候?”

  “我等不到彩虹出现就睡着的时候,那个叫范啼明的人叫醒了我,后来又告诉我他买下余园,随时欢迎我们去玩。”

  “可希罕了,叫咱们去逛贼窝?”元宝噗咻一笑说:“需不需要雇保镖同去?”这是玩笑话,何道尧听见了非火冒三丈不可。

  默婵摇头。“你舌尖带刀,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至少不容易吃亏。”

  “我口齿笨拙,也不吃什么亏呀!”

  “那是因为你一起住在象牙塔中,有大姐和姐夫罩你。”

  “你的靠山更硬,放着清福不享,又何苦巧嘴薄舌的刁难人。”

  “无聊嘛。”元宝的薄唇儿微微翘动着,雪白的小牙儿时隐时现,带着一种又娇又辣的甜味,她的声音也是清脆的:“我不像你手巧心灵、又安静文雅,可以在闺房里躲上三天三夜也闷不出病;我呀,就像我娘说的,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听不见我的声音。”

  默婵用手绢掩着嘴,笑得就像一朵含羞花。

  元宝不由赞叹:“看着你,就像看一幅活生生的仕女图。”

  “什么话?金家的美女成阵,和张家的妻妾有得争晖。”

  元宝轻哼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从古至今,多少美女仗恃貌美而嫁入显赫之家,几个有好结果?别提我爹发苍齿摇,年轻力壮的张师涯也是冷落妻妾时多,亲近妻妾时少。”

  “得啦,你闲得发慌去替人伤春悲秋,谁感激你?”

  “谁要那群紧抱三从四德的假女人感激?我是嘴上念念,用来警惕你,也警惕我自己:愈是有财有势的男人愈不可靠!”

  默婵不语,心里想着:姐夫其实很寂寞!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想法,纵横商场、人人奉承的张师涯,回到家中有娇妻、美妾相伴,看似热闹繁华,其实是个孤独的人。明知说出来惹人讪笑,她只能藏在心底。

  事实是否如她所想?她也不知道。

  只能在大姐独守空闺的夜晚,大姐惨白着脸,两眼发狠的咒骂众小妾淫荡的悲声中,隐约感觉到对生活的不安、惶恐,踩着疲惫的步伐回房途中经过他独居的“劲松楼”,灯火通明,知晓他没宿在某个小妾房中,安心的睡了个好觉,从中体会到一二。而事实上,他在家的时候并不多,至少没有多到使众妻妾感到幸福。

  天知道他娶这么多老婆干什么?三夫人和四夫人原是青楼歌妓,他只要说一句“曲子唱得好”或“作诗作得不错”,自有人买下来送进张府,不想要都不了。

  在她还不了解大姐为何总在夜里垂泪的时候,他已然妻妾成群。而今她明白了,却是无能为力,幸亏大姐也不再多愁善感,生活环境使她不得不坚强。

  在默婵眼里,张师涯是个好性情的人,长相够俊挺,单凭这点,就足以吸引一窝女人,更何况,又有财、有势。

  她扪心自问,张师涯疼她,不曾使她受委屈,怎么她就是不受他吸引。

  她笑了笑,或许,是年纪差太多了吧!

  不过她明白“愈描愈黑”的道理,沉默是一项良策,她会以行动来解除包括江庭月在内的那些女人的疑心。

  女人是一只只的蚕,喜欢作茧自缚。

  是谁说过: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何苦呢?天晓得。

  “默婵,”元宝的声音飘不进她的耳朵,便推了她一下。“说要去余园,怎么还不走?尽愣着想些什么?”

  她抬起头来,有一种说不出沉静的温柔。

  “我在想,‘事若求全无可乐,人非看破不能闲’。”

  “你几时得道升天?”元宝反逼一句。

  默婵笑应:“快了,快了。”

  “呸、呸、呸!”元宝吐舌:“你一定没弄清楚我讲什么。”

  两人这个下午到底没去余园,默婵说不必急在一时,元宝也就急不起来了。

  又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日子,受不了闷,一日清晨,用过早膳,元宝扮起男装来,拉着默婵便出门。蓝丝呢?很有个性的不甩她们!罢了。说是拜访邻居,由家里走至余园也要花上两刻钟,不过,那确实是离她们最近的一户体面人家,沿途散居着几户农家,负责供应默婵那一家所需的新鲜蔬果、鸡蛋、鱼肉等。

  元宝很不习惯这样离群索居,生怕默婵养成孤僻的个性,所以急着去那鬼园子兼贼窝探险,管不得大闺妇去男人家并不恰当。

  “怕什么,我现在也是男人。”她的眼里蕴藏着应战之光。

  是啊,不过是个很需要被保护的“男人”。

  元宝忽然扭转头部对她促狭地笑着。“我穿这样子,你不介意?若是造成什么误会,你不会怪我吧?”

  默婵甚感惊奇。“介意什么?又误会什么?”

  “你对范啼明颇有好感吧,否则也不会人家一邀请,你便提议要去,这不似你平常的作风。咱们‘孤男寡女’的同进同出,只怕有人误会。”

  好感吗?默婵怔了一怔。

  “我倒没想这么多,只是怕你,待不住。”

  元宝点点头沉寂了一下,才说:“原来你也怕寂寞,又何苦自请发配边疆,要避嫌也不必太委屈自己。”

  “我不委屈呀!”默婵眼露笑意。“我从不要我不想要的东西,我说过我喜欢这个地方,这里使我感到自在。”

  “为什么?除了风景不错,没什么特别嘛!”

  “光是这点还不够吗?”她笑元宝太贪心,要的太多。

  “你爱风景好,几时到我家的西湖别苑待上一阵子,那才叫景色如画。”

  “姐夫在西湖也置有别苑,但我选择这里。”

  “你真怪。”

  默婵的眸子里发出一种流转的柔彩,就那么一闪的光景,仿佛回到了童年,一个与这里差不多环境的地方,无拘无束的,很自在。

  虽说父亲待她比较冷淡,大概失望她又是女儿吧,然则,那毕竟是自己的家,不富裕但也是衣食无忧的家。娘亲只生她一女,自然十分宠爱,时常捧着她的脸凝望,似乎想从她脸上解读哪一部位像爹、哪一部位像娘,长大后,不免遗憾自己没有遗传到娘亲的绝世美貌。那种使身心暖洋洋的幸福日子虽远离,却是无法磨灭的回忆。

  所以她选择迁居这里,避开繁华,也等于避开无谓的人事纷争。

  可是,当真闪得开,避得了吗?

  她没想到,当她一脚踩进余园,命运之轮将开始旋转、旋转,再也停不下来,就好比赌徒一把掷下骰子,结果是六六大顺还是毙十,端看造化了。

  金元宝这异常漂亮的假少年和沉静文雅的江默婵手牵着手来到余园门前,边门开着,她们自己走进去,呈现于目前的不再是杂草丛生、蛛网遍结的鬼园了,它经过了一番打扫整修,恢复余园过去的原貌。

  元宝嘀咕道:“同样花钱请人整理,换了是我,我要依我的兴趣作一番改变,表现出我独特风格。看来这范啼明是没啥个性的,随便弄一弄可以住就好,男人就是男人,惰性坚强,难怪娘常说,一个家没有女主人就不像一个家!”

  默婵没听见她这席话,她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余园,忙着在脑海里将余家人的不幸传说和这座园子结合在一起,总觉得不可思议:美丽的庭园为何蕴酿不出美丽的传说?死绝了的余家人,是被什么噩运诅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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