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逍遥挂着善意微笑,他炯炯的眼光打动了她。让陶喜悦慢慢相信,他没有恶意,应该是……真心想要分享。
一种安慰感油然而生,于是她翻出自制的型录。
“都是些很随意的作品,显然,没有人欣赏它们,我下午才被一名面试主管嫌得一文不值……”
她竟然诉苦似的,啜饮着咖啡、跟个陌生人大发牢骚,长串说着她的遭遇。她不管他是不是伯乐,只是想要一些安慰与肯定。
毕逍遥翻阅她的作品,凝神细看。
看罢,他将型录合上,缓缓开口道:“难怪你会被拒绝:你的设计,没有任何特殊的风格。”很残酷的批评。
“什……么?”陶喜悦愕然,他刚才不是说,对她的设计有兴趣?既有兴趣,岂能如此批评?她以为他懂得欣赏。
“唔……”他抚着下巴,深思一般。“你没有让人眼睛一亮的风格,你的设计太杂乱。这样你懂吗?”
发表完无情的言论,瞧她铁青的脸色,毕逍遥爽快极了。
哈!她错了,以为他很宽宏大量?方才她的伶牙俐齿、放肆与无礼,让他胸口酝积了一大股闷气,现在,正好发泄。
他讨厌没礼貌的女人、讨厌自以为是的女人。
那是恰好因为他要转投资,跨足家饰设计的领域,所以遇上与这领域相关的人事物,不免多关心几眼。是她有幸,蒙他关照:也是她不幸,她的设计真的太纷乱随性。
“你──你──”她恼得差点说不出话。“我、我喜欢,我喜欢设计,这就是我的风格。”她坚信,深深迷恋的,便具有生命力。
“只是喜欢。”毕逍遥不以为然耸耸肩,以实际又残酷的语气告诉她。“喜欢和靠这行吃饭,是不同的。想靠这行吃饭,除了要有一点才气,还要有一点匠气。”
当然,她可能还缺乏一点运气。
“你……”陶喜悦呆呆张着嘴巴。
去他的!歹毒的男人。他以为他是谁?是她的贵人?是了不起的评论家?
不得志还遭人落井下石,这是多么呕的事情。她被他伪善的微笑拐了,她无法形容心中那狼狈的感觉。
喝咖啡的兴致全消,她忿忿起身:“咖啡多少钱?”
“一百二十元台币。”他依然笑得媲美阳光。
陶喜悦掏了钱放在桌面上,然后气呼呼地抓起背包、抱着型录,头也不回地跨出咖啡屋。
***
秋日午后,陶喜悦漫步街头。自上次应征已经过一段时间,这一个多月来,她依然无所事事、到处闲晃。
蓦地,轻松的脚步停留在橱窗前;隔着玻璃橱窗,她双眼眨也不眨地直直盯住橱窗下方的陈列商品。
店内,毕逍遥双手抱胸低着头,看着橱窗第二个展示架上的一只红色咖啡杯。这唤起那日记忆,让他想起那位无礼的女人。
橱窗外,陶喜悦眼帘低垂、脸色肃穆,她屏息,很认真研究着。
那咖啡杯与她的设计相似,但是……更活泼有个性,它有一眼就吸引人目光的特性,足够激起人们的‘购买欲'。
日前那名男子对她的批评,让她这些时日像只无头苍蝇般钻营。她承认,虽然生气,但她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也承认,她的设计理念有其缺点,只是她主观得找不出自己的缺点。
她毕竟不是专业,初时能踏入这行业,也许是运气。而运气无法永远支援一个创作者,她需要充实的还有很多。
一股冲动袭上心头──她渴望、她应该将它带回家,放在桌上好好研究。
无暇犹豫,她迈开脚步,推开店门。
而店内,毕逍遥已弯身拿取那只红色咖啡杯。
陶喜悦细碎的脚步停下,站在他面前怔愣瞪眼。
“你……”她真意外,怎么又遇到他了!
“嗯?”毕逍遥眯眼思考片刻,这张俏脸蛋他当然记忆犹新。他淡淡撇动嘴角。“陶小姐?好巧,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们算得上冤家吧?至少,她现在瞪着他的样子并不友善。
陶喜悦没有多话与他打招呼,倔强的唇儿噘着。他怎么拿着那杯子,他也看上它了?
毕逍遥循她视线,晓得她的注意力全在他手上那只杯子。
“这才是有风格、有价值的商品。”毕逍遥扬了扬咖啡杯,很自然地又想挫挫她的锐气。
马上,陶喜悦别开视线,往他身后的陈列区寻找。别告诉她,那个杯子是店内的唯一。
她走向店内柜台,对着店员询问。“小姐。”她指着毕逍遥手上的商品。“我要那个红色的咖啡杯。”
亲切的店员笑容可掬:“请稍等,我看看还有没有存货。”
“好。”她站在柜台前,低头等候店员的答覆,完全不想回头看毕逍遥。
“小姐,很抱歉,那是特价商品出清,只剩最后一个耶,目前没有存货。”店员微笑告诉她。
“没有存货?”陶喜悦脸色刷地一沉。
“是。”店员点点头。
这时,毕逍遥十分挑衅地走近柜台,将商品搁在店员面前:“麻烦结帐。”
“好的。”店员以十分抱歉的眼光,朝陶喜悦看了眼。
两人并肩站着,陶喜悦觉得自己的气势霍地全被他吸走一般;当然,也因为,她此刻有求于他……
“毕……毕先生……”陶喜悦呐呐出声。记得他姓毕,没错吧?他叫毕逍遥,很好记的名字。
她右手轻轻按住咖啡杯,害怕它马上被买走。“能把它……让给我吗?”不正眼看他,困窘地舔了舔唇瓣,尽量压柔了音调。
“我为什么要?”毕逍遥狂妄地挑了挑眉,低头睨着她。
“我喜欢它!”她忿忿抬头扫他一眼。冤家路窄──是的,他方才说对了,跟她争夺同样的商品,就是冤家。
“我也喜欢它。”毕逍遥斜斜挑高了下巴。
“你不要那么可笑,跟个女人抢东西。”陶喜悦忍不住讽刺。
好个讲话刻薄的女人。毕逍遥深呼吸,稍稍调适他的绅士修养,才挂上一抹微笑,低声告诉她:“是我先看上这东西。你搞错了,抢夺的人,是你。”
“你……”陶喜悦恼火得咬着下唇,几秒钟后,很忍气吞声地再度说话。“我需要它,你把它让给我。”
事实上,她已经拥有许多杯子,不差这一只,但她实在太喜爱收藏各武杯子,这收集癖好是她多年的坚持,她不想错过它,强烈地想占有它、研究它。也许,拥有它,能让她思考出自己设计的缺陷,为何同样的设计,它却能散发令人想要占有的购买欲望,而她却做不到?
“你连个‘拜托’、‘请’字,都不会说?我实在不知道你的言语,算不算是对我的请求?”他的挪榆带着浓浓的讽意。
店员无措地看着他们,结帐的动作也不晓得该不该继续。
陶喜悦挣扎着。只要发挥礼貌,他就会把咖啡杯让给她吗?
“我……嘶……”
她咬牙深吸口气,再重重一叹。“呼!我、请求你、将它、让给我、拜托。”
很困难地将一串话分段分得细碎,但愿,已经表达了她的礼貌。为了得到咖啡杯,她忍了,愿意对他请求。
毕逍遥不吃这套!他要好玩的。
“哈,这听起来没什么诚意。”他笑,十分得意;然后很过分地弃她不顾,对着可爱的店员妹妹说道:“请结帐,我赶时间。”
陶喜悦脸上一阵惊诧掠过,随即捏紧了粉拳。
该死的男人,耍她!?
她说了;‘请’,也说了‘拜托’,他怎能这么无赖!?店员尴尬地结帐,将货品包装妥之后,交给了毕逍遥。“欢迎再度光临,购物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