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话中有蹊跷,林慎不禁再度打量她──
纤细异常的身子,病后苍白的面容,精神虽然有几分萎靡,但朝夕相处两年的人,他哪会认错?
可她为什么否认母亲刚去世?
是伤心过度,不愿面对现实?那又何必说母亲难产而死?
奇怪!
程洛欣被他看得心底发毛。
“公子?”她忍不住低唤一声。
“程洛喜,你卧病在床七天,确定自己的脑子……”
“程洛欣!”即便头昏脑胀,她仍不忘纠正他说:“我叫程洛欣,程洛喜是我妹妹……”
“妹妹?”林慎吃惊不小,旋即恍然大悟般笑起来。“你在跟我闹着玩是不?装成自己的姐姐,啧啧,亏你想得出来!也好,只要你开心,我陪你玩就是。”
他怎么就是不肯相信自己呢?
程洛欣百口莫辩,只好无力地坚持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我真不是程洛喜,也没玩什么花样。”
她左一句公子、右一句不认识,就算林慎心情再好也难以接受,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些不耐了。
“程洛喜,你要玩游戏可以,但要叫我名字,更不许装成不认识我的样子!”他沉下脸,声音冷了不少。
看着眼前这张极具个性的俊美面容,程洛欣只觉头疼欲裂,她深吸口气,哑声道:“在城郊的山林里,洛欣和公子是有一面之缘,但公子当时并未说出自己的名字,恕洛欣蠢笨,实在不知除了公子外,还能叫你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惊讶地看着抓住自己右臂的大手。
“哈哈,你终于肯承认了,那天在城外山林中,救过我一次的女子就是你!”林慎开心地大笑。
“我根本就没否认曾经救过你啊……”程洛欣看着林慎,实在莫名其妙,抽动着右臂,想挣脱他的掌握。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慎看她一眼,不抓她的右臂,而是改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掌。“记得那天你迷路,还是我送你回京的,对不对?”他别有用意地问。
没有察觉他语气中的异样,程洛欣坦然道:“是啊,那天我若不迷路,也不会遇见你,若不是有你带路,我也来不及见上洛喜一面……”
“见洛喜一面?”
“嗯,那时程家已被抄了,我是好奇才跑去看的……洛喜是个文静的女孩,和我长得很像,但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不像我,闲散惯了。像她这样的好女孩竟要发配为奴……”程洛欣说着,表情有些难过。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林慎一边说,一边思索事情发展的种种可能,而当他终于悟出其中曲折时,眉宇间不禁透出一抹愠怒。
“也不全对,如果真的犯法,受到惩处自然无话可说,可洛喜是被牵连的!”程洛欣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抬眼望着林慎,认真地问。“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洛喜,难道你就不觉得她无辜吗?”
林慎深邃的眸与她相对。
“我这人向来按朝廷律法办事,不会因自己的好恶而影响判断。还有,那个以程洛喜的名义,在我府里喂了两年马的蠢女人,我并不认为她无辜!”
他在说些什么呀?程洛欣有些懵懂,但旋即抛在脑后,不服气地说:“朝廷律法不一定正确,矫枉过正、错杀无辜的比比皆是!”
“朝廷律法再不正确,也比个人的主观臆断强。对了,我看你还是别提程洛喜了,先担心你自己吧。”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程洛欣听他语气诡异,一时摸不着头脑。
“事到如今,你还想蒙我?”林慎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我眼力再差,喜欢了两年的女人也绝不会认错。说吧,为什么要冒名顶替程洛喜?今天,又为什么要突然否认这一切?”
程洛欣完全听不懂他的话。“谁冒充洛喜了?你喜欢谁两年了?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装得还真像!”林慎讥诮地眯起眼。“好,程洛欣,你既然坚持,我也不管这是不是你的真名,暂且这么称呼你。做出这种违反朝廷律法的事,你心中害怕我可以理解,但对我,你真的不需要隐瞒什么……”
说着,他拉过她手压上自己的胸口。“这儿有一颗为你跳动的心,就算你要杀人放火、逼官造反,我也绝对帮你出谋策划!”
程洛欣听了忍不住毛骨悚然,颤声道:“公子……你认错人了……放、放开我好不……”
她努力想挣脱,一运功,发现自己的丹田之气竟荡然无存,不禁骇然失色。
见她始终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林慎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他脸色微沉,口气不悦地说:“户部尚书程先也有一子三女,全部登记在案,其中并没有一个叫程洛欣的女儿。你这样的粗劣谎言,哄别人或许可以,但想骗我──十四王爷谋逆案的主审官林慎,有可能吗?”
他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她一点动静也没有,若不是她漂亮的大眼睛忽然瞪得溜圆,他还以为她睡着了──
“你……你是中书令林慎?!”程洛欣惊愕地大叫。
滑到她指尖的手忽然停住,林慎不悦的视线投在她脸上。“你现在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刚知道我是谁?”
“是啊。”她点头,事实也确是如此。
林慎见她还在说谎,不禁有些恼怒地瞪着她,心中又爱又恨。
此时,他只想将她紧搂怀中,狠狠摇上一顿,摇开她木鱼似的脑袋瓜,好好问她,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不信任?
“程姑娘,你就是不肯说实话是不是?”林慎的表情忽然变得让人望而生畏。“好!我明天就调来程先也的档案,看不把你堵得哑口无言!”
程洛欣再笨,见林慎如此严厉,也知事情不妙,连忙道:“林大人不必麻烦,我从小被我爹送人了,上面不会有纪录的。”
送人?
林慎听了愤怒之极,怒到最后,竟然笑起来,哈哈大笑。“你可知这辈子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就是有人虚言,尤其是你!”
程洛欣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失常,心中虽然害怕,但仍大着胆子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不相信我,但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混帐东西!”林慎猛地甩开她的手,拂袖起身。“你既然死不悔改,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程洛欣蓦地想起中书令林慎喜怒无常的传闻,生怕他恼羞成怒下,对已经残败不堪的程家再下毒手,慌乱中想下床道歉,衣物却被拌住,整个人就这样直挺挺扑倒在地上。
林慎闻声蓦地回头,吃惊之余直觉将她扶起,见她脸色苍白,虚弱得犹如一缕幽魂,忍不住恼声道:“病了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程洛欣,告诉我,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稻草?!”
强忍着胸口被床档重击的痛楚,程洛欣跪下求道:“林大人,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请你不要责怪洛欣……”
又是林大人!
林慎冷冷哼声,将她抱起放回床上,看都不看她一眼,扭头传唤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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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
“这就是程先也的卷宗档案,你自己看吧,里面有没有程洛欣这个人。”林慎不悦地将一迭卷宗丢在程洛欣面前。
“我从小被送给别人,上面不会有的……”程洛欣垂下眼帘,出口的声音不免伤感。“我娘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当时有个算命的说我命相不好,克父母,必须了断亲缘,程家才能兴旺,所以……我爹就把我送人了……”后来几经辗转,终于到了师父的玉虚宫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