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姑娘……”他嗓音偏柔,瞬也不瞬地望着她,“我知道,这番话定又惹得你不快,可男女之事原也不能勉强,我只是以为,若能早些教你明白,对你才算得上公平。”
“你、你你--”恼呵……她瞪得两眼发酸,牙齿颤得发痒,直想扯住他的臂膀狠咬一口。
呼--
呼--
周身的空气陡地稀薄起来,她胸脯起伏甚剧,拚命吞吐气息,仍觉得脑子犯晕。
“年永澜,你、你听清楚了,我心里若有中意的人,死缠烂打、机关用尽,争也要争到底,哪里管得着旁人的言语!单凭你随便几句,就想我买这笔帐吗?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方才,她竟然还因他的道歉以及还马的举动感到微微窝心?!还觉得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过意不去?!
他要她别缠着永劲哥哥吗?好,她就缠到底,赌了这口气!
心头一笃定,她眸中喷火,唇却笑了。
“凤祥兰要嫁的是年家太极十九代掌门,这事跟永劲哥哥无干,不是吗?你们年家瞧他是旁系子孙,要他做牛做马,却也没为他正式正名,就我所知,目前年家太极掌门之位还悬空着,你怎能硬将凤祥兰推进他怀里?”
年家太极不仅是开封有头有脸的人家,在江湖上亦是风闻响亮,这些小道消息早四下流窜,根本毋需刻意打探。
残容罩上难解之色,年永澜顿了顿,道:“掌门之位,我永劲族兄迟早要接下的。”这其中牵扯许多,他不想多言。
“那……那就等他接下再说啊。”洁美的下巴一扬,那挑衅的神色融入眸底,“即便他真被正名,成了第十九代掌门,我要真倾慕于他,一样能上年家提亲。”
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语从一个姑娘家的嘴里倾出,说得理所当然且无羞色,教年永澜不由一震,心跳重击了两下,错愕至极。
“姚姑娘……你真喜欢我永劲族兄?已到非君不嫁的田地吗?”
姚娇娇软唇嘟圆,气息略促--
“自然是真喜欢,难不成还造假吗?”怕了吧?瞧见他顿时苍白的脸容,以及眉间深邃的皱折,她心底竟升起一抹古怪的痛快,微微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心湖里轻荡……头一甩,她懒得弄清楚。
年永澜沉默了。
十多年前,他爹娘因一次意外,双双丧生在东瀛忍者和海寇刀下,这年家太极里,他一向和永劲最亲,也一直将祥兰儿当成亲妹照顾,永劲和祥兰儿合该是一对的,或者这中间仍有许多事悬而未决,又或者永劲自个儿仍固执地不愿接受,但事实便是事实。
他万般不愿他们两人痛苦,那样的情感波折重重,难道真没顺遂时候?如今,竟还雪上加霜、闹中添乱,多了一个俏丽姑娘……
凝视着姚娇娇,他心中百味杂陈。
男女之情本就复杂,扪心一问,自己又懂得什么,却还妄想将她劝退?那薄唇抿出一抹近乎苦涩的笑弧,笑自己夜郎自大、不自量力。
“你懂得永劲族兄吗?像祥兰儿那样知他甚深吗?”他微微一叹,带有几分愕然、几分了然,原来,他亦不愿见她伤心失望。
那张俏脸向来神采飞扬、精神奕奕,就算恼火、发着脾气,也教人感受着旺盛活力,若永劲最终跟祥兰儿一起,她承受得起吗?从此而后,仍畅心快活吗?而一份情怀又该寄之于谁?
有好片刻,姚娇娇教他的话给问住了,那对黑玉般的眼像磁石般发出吸引的力量,让她莫名又晕眩起来,觉得那张刀痕交错的脸,其实……并不真的难看……
讨厌,她胡思乱想些什么哪?!
头用力一甩,她抿抿唇,倔强地道:“相处一久,自然就懂。你怀疑啊?你、你信不信,我……我、我明儿个就找永劲哥哥提亲去。”手陡地握成小拳头。
年永澜仍是叹气,嗓调柔中带哑--
“祥兰儿与永劲族兄已相处多年,你如何比得过?你甚至连年家太极最基本的套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要向年家未来的十九代掌门提亲吗?”
“那我就学!总有一日比你还强!”她冲口而出,执拗又骄傲。
“你--”年永澜欲说无语,心想,若她当真对永劲族兄开口,届时不知要掀起怎般的风波,而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可能就怎么毁了,她偏不懂吗?
这会儿,他真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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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元宵刚过三日。
这一日,天光清朗,冬阳好心地露出脸来,一早便消融了龙亭园里树梢和草地上的雪花,由古意回廊而来,两、三只燕子在竹编檐下徘徊吟唱,雪里已知早春消息。
经过人工池畔,冰面泛出薄薄水气,仍有几名裹着厚棉袄的孩子们在上头滑冰嬉戏,没留神摔了跤,将袄衣浸湿一大片,也不畏寒。
往前再行,踏出回廊,广场上照例聚集着百余位开封百姓,彼此熟脸熟面的,阵仗一排开,颇为壮观,跟着立在最前头的顺长身影,演练着百零五式的太极拳法。这套拳路是年家太极入门基础,重在养气强身、端念正意,在华中、华北一带早推广许久,江湖皆知。
寻常时候,众人皆是凝神专注,随着年永澜走完整套基础功,接下来分群练习,年永澜和几名年家子弟会适时给予指正,若有疑问,也可趁此时提出,做个别教授。
可今儿个,广场的气氛挺不相同,原有的沉静仿佛开了道细缝,渗进某种古怪的骚动。
此时,众人一招斜飞势,跟着提手上势,下一招白鹤亮翅还不及打出,那引起骚动的源头终于出声--
“等一下啦,是左边还是右边?哪只手先提啊?年永澜,你打得那么慢,我瞧得眼都花了!”这话实在矛盾,然而,对一个初学者而言,太极拳法招式虽缓,但一个又一个的弧,大大小小,绵绵不断,若不得要领,真要被搞得满头雾水。
姚娇娇此话一出,阵阵笑声陡地爆响。
年永澜双手舒张,沉肩拔背,无奈绵劲一断,他双眉莫可奈何地挑动,正要旋过身来面对姚娇娇,几位大叔大婶已先他一步开口--
“你说永澜师傅打得慢,咱儿瞧你才慢哪,大伙儿早都走完斜飞势,你还在倒撵猴,该右不右,该左不左,该抬脚不抬脚,别旋身你偏偏调了重心,姚大小姐,真没天分就甭学了,何苦呢?”
“谁说我没天分?!你们能学,我自然也会!”她不服输地仰起鼻子。
“哟,咱们同你怎能比呀?!你娇贵得很,是镶了金的大小姐,同咱们挤在这广场上,岂不委屈?”
“这广场宽敞得很,半点儿也不挤。”她忍不住音调微扬。
“是--原来不挤,可多了一个,不知怎地就挤了。”
姚娇娇鼓起双颊,听出人家话里的调侃,明白多的那一个,指的自然是她。
别人几句挖苦言语,她隐忍不住,又同几位乡亲斗起嘴来,却不知正因她易怒的脾性,动不动像爆竹似的乱炸一通,旁人就越爱对她撩拨捉弄。
“我就学给你们看,把年家太极通通学会,瞧瞧谁厉害!”一激动,手握成小拳头胡挥着。
“那你还得按部就班地来,光是有样学样,也只摸到皮毛而已,不练呼吸吐纳,终究不成的。”已有十多年资历的孙婆婆笑皱一张老脸,红光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