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厅等待宋雨脉的是一个玉面书生。他五官生得俊逸细致,一身儒生的打扮,有着掩不住的书卷味。
“宋姑娘。”苏子仪见雨脉进来,连忙起身,恭谨的行礼如仪。
“何必那么客套?咱们是好朋友了。”雨脉微微一笑。
“不!”他严肃的摇摇手。“再怎么说,礼还是不可废。”
雨脉不禁莞尔,她这朋友什么都好,就是太八股了。也罢,就依他吧!
她与他遥遥对坐在大厅的二侧,雨脉身边少不了几名侍女随侍一旁,完全合乎“礼教”。
男女授受不亲——那是苏子仪谨守的分际。
待二人客套一番,仆人奉上茶水点心,苏子仪这才切入正题——
“听说你要成亲了?对象是武扬镖局的总镖头……”
“是啊,再过三天就要出阁了。”宋雨脉嫣然一笑。她的表情镇定,丝毫没有新嫁娘应有的娇羞、惶恐。
“呃?”反而是苏子仪感到无措和纳闷了。“那么……恭禧你了。”不然他还能说什么?
“怎么?你看来很吃惊的样子。”雨脉眉眼含笑。
“不!”他紧张地摇手。“只是想不到……我以为,宋姑娘你会拒绝这门亲事。毕竟,你一直很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以为你——”
“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嫁吗?”雨脉接下去说。
“不……”苏于仪反射性地否定,想起她平日的言行作风,又无法作违心之论——“是的!”
雨脉轻叹了口气,略带忧愁的面容有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小妹的心意瞒不过苏大哥。虽然小妹心底有再多不愿,世俗的眼光、爹爹的期待,总是难以违抗。”
“你可想清楚了?为人妻、为人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女子嫁人后可就要侍奉公婆,事事以夫为重,日后别说是练武了,恐怕连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苏子仪语重心长地提醒好友。
他是家中的么儿,上面有五个姊姊。从小他看尽父亲对母亲跋扈、专横的态度。随着年龄增长,他的姊姊一个个嫁人,回娘家时不是哭诉丈夫的风流好色,就是公婆的挑剔、刻薄。
或许是受了母亲和姊姊们的影响,虽然他从小受儒家思想的软化,然而他对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观念却大为反感。
这也是他和雨脉聊得来的最大因素,他们同样都唾弃这僵化的社会制度。
原本他以为宋雨脉和其他女性不同,会坚持自己的理念,不去理会世俗的压力。但她的妥协,太令他意外了。
“大哥是小妹的知音,你对小妹的关心,小妹知道。普天之下,要找像苏大哥这样温柔体贴、尊重女性的男子,并不容易,我真羡慕那即将成为大嫂的洛姑娘……”雨脉笑着说。
提到未婚妻,纯情的苏子仪脸倏地一红。
“若非当年我接到洛家的绣球,又或者我们早几年相遇,也许……”也许他可以娶雨脉,毕竟,他俩思想是如此相近。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他早已认定洛仲情是他的妻子,而他不会像时下的男子那样三妻四妾、风流薄幸,那是他最不齿的行为。
苏子仪的话让雨脉莞尔。老实说,那也许是个好主意呢!
若他们成亲,不但她的问解决了,他的“秘密”也永远不会被拆穿。
想想看,当苏子仪成亲后发现他竟然不是……而所有人吃惊绝倒的表情——那绝对是一场绝妙好戏。
不行,她不能跟他成亲,要不她就看不到这场好戏了。
“怪只怪小妹没这福分。”雨脉对苏子仪笑了笑。
“不,你别这么说,是我僭越了。那袁公子的条件、家世样样都比我好上百倍,也许他也是一位惜花之人。相信你嫁过去之后,一定会幸福的。”
“自己的幸福,我并不想靠别人施舍或碰运气。”雨脉摇摇头。
“呃?”那……那她想怎样?“宋姑娘的意思是——”
雨脉但笑不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到窗边,仰脸让微风吹拂过发丝,和煦的阳光洒在娇嫩的肌肤上。
过了半晌,她回眸嫣然一笑。
“大哥说得很对,女子一旦出嫁,就失去所有的自由,喜怒哀乐,全凭夫君的喜恶。那些礼教规范、三从四德,会把一个女人压抑到最低的境地,小妹绝不愿当个这么可悲的女子。
我想了很久,在这个社会上,未出阁的姑娘家是家族的耻辱,父母费尽心思,总想把女儿嫁出去。我一天不出嫁,就一天不得安宁。但嫁了人,却又有更多压力和重担。
依小妹之见,只有一种女人是可以完全自由自主、不受拘束、没人来烦你、逼你……”
“哪种女人?”苏子仪疑惑地看着她。
“寡妇。”宋雨脉的回答令他惊讶地喷出口中的茶水。
“什么?”苏子仪皱起眉头。
“大哥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她娇媚地笑着,“这样就可以一劳永逸,爹也不会再叫我嫁给别人了。”
不,这一点也不是个好主意。事实上,那简直……
看着雨脉灿烂的笑靥,苏子仪的背脊窜过一阵寒意。她……难不成是想……杀夫?他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
天哪,这会是一段怎样的婚姻……
第二章
眼见案上红烛就要燃尽,新房内是一片和屋外相反的宁静。
宁儿站在雨脉身边,靠在床柱上,很不优雅地打着瞌睡。
“砰!”一个不留神,额头撞上硬实的檀木床框,宁儿唉叫了一声,这下终于醒了过来。
“宁儿,你先去睡吧。”宋雨脉温柔的声音自喜帕后传了出来。
“不行。”宁儿揉揉眼,打了个哈欠。“小姐都还没休息,我哪能睡。”
“没关系,你别管我了,你也忙了一整天。”
这倒也是事实,宁儿想。自她进云霞山居以来,这是她最辛苦、最累的一天呢!
“姑爷也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不来,让小姐等了这么久。”宁儿喃喃抱怨道。小姐又何尝不辛苦,她穿的那一身凤冠霞帔,光看就觉得重了,更何况穿在身上一整天。
“别这么说,此刻他恐怕被贺客缠住了,不能怪他。”
是她听错了吗?小姐居然这么维护姑爷。老实说,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小姐会这么允了这门亲事。她怕小姐会逃婚,这几天都寸步不离地黏着小姐。
可这会儿,小姐的态度、语气十足像个娴淑体贴的妻子。她似乎是瞎操心了……
“宁儿,你去睡吧。”
“好吧,小姐,那我明儿个再来伺候你。”当小姐再次催她,宁儿才终于点头了,因为她实在是累垮了。
宁儿退出了新房,今晚也是她头一回住进袁府,自然也要费一会工夫打点她自己的行李。
宁儿走后,宋雨脉独自一人坐在新房中,她纤手探入衣襟,拿出隐藏在暗袋中的七首。烛光下尖锐的刀锋闪过一抹冶然寒光,然后迅速没进新娘吉服衣袖内。
室内又再次恢复宁静……
袁睿带着醉意,在众人的笑闹簇拥中进了新房。
“春宵一刻值干金啊!”
“是啊!好好努力呐,新郎倌!”
“早生贵子!”
“你们还不回去?”听着兄弟们的醉话,他脸上只是苦笑。
“哟,赶人啦?”
“唉,不能怪他心急嘛,人家今晚可是小登科呢,”
一连串略带颜色的嗤笑和暗喻,不断充斥在袁睿耳边,当这群醉汉的言辞愈来愈露骨,袁睿终于不耐地吼道:
“够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