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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从阳台上下来了……我站在楼下,抬头望着我的老位置,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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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级的上半学期就快要结束了,直到期末考前,我一直都没有再遇到郑明宏。

  严格说起来,不是我没有遇到他,而是我刻意摆脱了可以见到这个人的机会。

  除了第一次邂逅、还有那个下雨的周末午后操场、午睡时间的工艺教室……我跟这个学弟之间的“相遇”都是我的刻意安排,跳出这出自导自演的戏码后,我才看见自己与郑明宏之间的关系其实是贫瘠得可怜。

  太强求了,我不免要这么提醒自己。

  若不是我的强求跟妄想,我们根本就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别说见面了,连说上几句话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从那个傍晚、那间教室、那一群人、那些话语后,我就决定用一种类似“消失”的姿态,不再出现于二一五的任何一人面前。

  但是这很蠢,我自以为是的“消失”应该建立在“被注意”的状态下,但是,从来就不是那么重要、甚至存在与否也无所谓的人事物,一旦真的不再出现后,哪有什么“消失”的意义可言呢?

  日子一样过去了,每个人依然穿梭在课业之间,人际关系依然时时发生在每一个角落,而我自然也进行着属于我自己的每一个部分,不同的是,我已经下定决心,这些都跟郑明宏的周边不要有任何的牵连跟关系。

  “潘晓湘,赖子找你。”

  阿吉还是常常当我跟导师之间的传声筒,不同的是,他不再叫我“小象队”,而是改口称呼我的名字。

  “好,谢谢。”我客气地回应着阿吉。

  班上许多人已经渐渐发现到阿吉与我之间的关系跟相处模式的改变,但是大家都已经国三了,光是照顾好自己的课业都没时间了,哪有什么闲工夫去八卦他人的私事?只是在气氛上有着吊诡的心照不宣吧。

  我跟阿吉少了以往的促狭打闹,取而代之的是“客套”。这对我来说是个好现象,因为这代表了短时间之内。我再也不必因为听到那难堪的昵称而心生不爽,也不必烦恼该怎么逃避阿吉的爱慕跟热情。

  因为客套,阿吉的态度与以往相比就不得不显得冷漠了;因为客套,我就更能够以礼貌却又冷静的态度回应阿吉。这是个好现象。

  我的导师赖子依然坐在二一五旁边的办公室里,而我一旦受到导师的征召还是必须前往,用怎样的态度及脚步经过二一五的教室,原本是我很苦恼的问题,但是我的副班长解救了我。

  虽然搞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副班长是个好好先生,不会因为我的请求就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所以找导师的事情变成由他代劳。

  渐渐地,赖子也不会直接点各找我了,只因为我私底下接受他的约谈时,我说我感到疲倦,当了两年的班长,我很累,我不想当班长了。

  我很累,就连下课时间我都只想趴在桌子上,或是看自己的书,不管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再回到阳台上。

  趴在阳台上等待着某个人、看一眼也好的那种满足,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一种可耻的印记,也是别人对我的一种花痴形象描绘,我一回想就感到汗颜。

  我对说出那些话的郑明宏感到失望,也感到害怕。我怕遇到他之后,我会露出不安跟哀怨的表情;我怕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他心里对我的鄙视与嘲笑;我怕听见他处伪应对我的话语;我怕……他真的脱口试探了我是否对他有特殊的感觉。

  一旦他的眼神、语气、谈话出现了我思考逻辑中的可怕路线时,我会更加地失望。

  我现在只是失望而已,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这是我另外一个愚蠢的想法。

  也许他会说出那样的话,只是因为所谓的“同侪压力”,他并不真的想那么做吧?我不免会这么想着,算是替他找台阶下,事实上,这也是我的台阶,不会让我感觉不堪的台阶。

  如果连这个台阶都被打破了,那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所以我只是逃避着,并不想去制造任何让台阶破裂的机会。

  我不过才十四五岁,为什么要这么烦恼呢?这不是我现在该做的事情吧?这种风花雪月般的琐事应该再晚个五六年出现才对。

  但是跟我的烦恼比起来,有人的烦恼可是大上我许多倍,甚至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范围:

  叶琼华是国中女生里少见的成熟个体,她不只是长相成熟,甚至连身材都丰腴得不像是一个国中女生,大大的眼腈里有着霸气,豪爽的个性像是电影理会出现的大姐级女王,这大概是被她那当乡代的爸爸所影响的吧?

  也因为她老爸是地方上颇具势力的乡代,所以当叶琼华在期末考前突然办理休学时,校方并没有大胆地把原因揭露出来。

  但是我们都知道,隔壁班的也知道,到最后,全校都若有似无地传递着一个讯息:三一八的叶琼华放弃了联考、提早结束求学生涯,因为她要去当妈妈了。

  这件事情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般地惊奇,在我根本还搞不清楚男人跟女人是怎么一回事以前,叶琼华已经要当母亲了?!

  据说在前几个月就有人发现她胖了点,变得很贪食,还常常躲在女生厕所干呕,但是那时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联考压力太大,所以反应在饮食上,但是身体受不了暴饮暴食才会用呕吐做为反抗。

  好合理的推测,但是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真是令人讶异,她会这么早就步入了婚姻的坟墓?”廖若姿很难得地竟然跟我讨论起这所谓的“八卦”。

  “对方还愿意负责任就不错了。”我看过太多始乱终弃的电视剧情,因此很佩服愿意娶叶琼华的男生,听说对方也不过是个高职生。

  “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廖若姿的冷笑让我不太舒服,但是她说的也是实话。“我看要不是因为叶琼华的爸爸,这个男的应该会想落跑吧?这样的婚姻会幸福才有鬼。”

  “如果是你,你要放弃课业吗?”我问了一个其实根本就很多余的问题。

  这样的事情对我们来说都还很遥远,更何况,我们仿佛就是为了升学而生存的人,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杀了我比较快吧。”廖若姿又是一阵冷笑,说出了我预期中的答案。

  之后的日子,叶琼华就不曾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了,甚至有关她的话题,也因为联考的脚步接近,很快就消失了。

  等到又听到这个名字时,其实是过了很多年以后,约莫在我大学时,在一场瓦斯气爆的自杀新闻里,我看到了叶琼华跟她不过才四五岁大的女儿,她们的名字跟照片。

  即使当初在班上跟她并不熟稔,但是在新闻上看到那历经沧桑、不像是二十出头女郎的大头照,还有那残破不堪的灾后屋舍,我还是很难过。毕竟,她是一个活生生地参与过我的人生的人,当她突然以一种瞬间殒落的姿态离去时,难免令人唏嘘。

  因为叶琼华提早当了母亲,这件事情改变了我一些想法,比如在每个月面对我的月经时,我便会想到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小孩。虽然国一时就因为健康教育课本知道了生儿育女的原理,但是当这种事情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时,我不禁滋味复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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