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不施,衣饰朴素,说起那一手女红,简直是女性的耻辱!就琴弹得稍好些,却也不见得多么突出。要比美貌,梅妃自觉比她美上几分;若论机巧,又比不上松妃的一丁点;要说才华,竹妃的文才,向来有百变才女之称。
她到底凭藉哪点与三宫争宠?
这种怨气悄悄酝酿,没有多久就出事了。
起初只是三宫的秀女欺负荷更衣的秀女,尚宫局那边光是为了这些纷争便排解不完,所幸都是些小事,为了后宫和谐,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抓了惹事的秀女,没几个时辰也就放了。
哪知后来越演越烈,差点闹出人命,看到荷更衣那儿的秀女被打破了头,昏迷不醒,几乎把许尚宫吓坏了,说什么也不敢放人。李尚仪气坏了,将动手的秀女抓来痛责二十杖,革了半年例银。
“你知道我是谁?李尚仪?!我可是松妃眼前最得宠的兰儿,你们好歹得称我一声‘姑娘’!”犯事的秀女挣扎着。
“不过是奶娘的女儿,好意思说自己是姑娘?”李尚仪脸一沉,“再加二十杖!轻贱人命,这四十杖便宜你了!若是玲儿没醒来,你等着偿命吧。这后宫有我三局,由得你们一手遮天吗?”
人也打了,受伤的秀女也醒了,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谁知道第二天用膳时,雪荷一掀银盘,秀女们慌张走避,还有人忍不住作呕。
一只血淋淋的死猫瞪着眼,僵直的躺在银盘里。
“妙妙!”雪荷惨呼一声,一把抱住血肉模糊的猫尸。“为什么呢?这又是为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呢?”
她哭了又哭,哭到嗓子都哑了,这才万分不舍的将小猫埋葬,又蹲在小墓边哭了好久。
憔悴的回到内堂,想起死去的爱猫,和被打破头的秀女,她又哭了起来。
“娘娘,这事还是要禀报李尚仪才好。”秀女低声劝她。
“向尚仪禀报……会让皇上忧心。”她揩揩眼泪。
“这次是猫……下次说不定是我们……”秀女也哭了,“好歹娘娘也疼惜奴婢这几条贱命……”
“谁的命是贱的呢?!”秀女的话提醒了她,她少有的生气起来,“请尚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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忖度许久,李尚仪还是禀告了皇上。
东霖璇却没有想像中的愤怒。“终于来了啊……”
“皇上。”李尚仪皱紧眉,不知道皇上在打什么主意。
“朕早料到会如此,只是没想到三宫会这么沉不住气。”他冷冷的一笑,“倒给了朕绝佳的理由。李尚仪,传我谕令。明日起,荷更衣着官服,陪侍朕左右,垂帘听政,赐‘御书房行走’。”
李尚仪像是脑门挨了一记,一阵错愕。这个乱来的皇上心里在想些什么?
“后宫怨斗,可见这些妃子是什么恶毒性子,才带养得出这些不肖秀女。再发生相同的事情,连带处分!”
李尚仪愣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想清楚当中关节,虽然觉得皇上乱来,还是忍笑地躬身,“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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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雪荷昏沉沉的让李尚仪帮忙穿上官服。
此时,东霖璇已经打理好仪容,坐在一旁看书。
“为什么?嫔妃不是不能干预国事吗?”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也要上朝。
“不用担心,朕没打算让你干预。”东霖璇闲闲的翻过书页,“你就乖乖坐在帘后,等我下朝便是。”
“但是《女官箴》上说……”雪荷有些畏怯,拚命的想推辞。
“《女官箴》上也说,更衣,又名司衣。你掌管朕的衣饰起居,必要时得随侍朕的左右。”
“但是我……我不会的,不成的!”雪荷的脸红上加红,转而望向其他人求救,“尚仪……”
“这是皇命,违逆不得的。”李尚仪低头,紧紧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这个皇上,竟想得出这种鬼点子!三宫若再唆使秀女使坏,连三宫妃子都有事;至于荷更衣……已经随皇上上朝,不离左右,秀女之间的纷争自然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说,皇上摆明了站在荷更衣这边,三宫若不忌惮些,谁知道这个变幻莫测的皇上会不会一怒为红颜?
“皇上,我……我不敢去。”雪荷微微发抖。
东霖璇将她柔软的腰肢一搂,“跟着朕就是了。你下是说患难与共吗?以后你可没机会睡回笼觉了。”
纵使雪荷再怎么不愿意,皇命难违,终究还是战战兢兢的跟着上朝了。
朝廷上,百官的眼睛发直,偷偷地觑着廉后的花魁女。
垂帘听政呢!除非是幼帝即位,太后才会垂帘听政的。开国圣主与皇后感情甚笃,兼之皇后骁勇善战,智谋深远,天下有一半是她打下来的,才能随侍君侧参与政事。历代皇后嫔妃,谁能再有此殊荣?
皇上莫不是迷恋花魁女到片刻不离,连上朝都不想分开?
这实在太诡异了。
御史姚大人整了整衣冠,上前一揖,“微臣有事请奏。”
东霖璇冷冷一笑,总算来了,“姚卿有事便奏。”
“启禀圣上,内宫嫔妃不可干预政事,万望圣上将更衣娘娘遣回。”姚大人硬着声说。
“荷更衣可曾开口说过一个字?”东霖璇漫不经心的回答,“她不过是依照宫令,随侍在朕的身边罢了,又犯了那条律令?姚卿,你倒是说说看。”
“开国圣主亲口谕令,内侍嫔臣不可干政!”姚大人搬出开国先皇的谕令。
“姚卿说得好。”东霖璇摸摸下巴,“王公公,李公公,你们两个都退下吧。朝廷没你们的事情,内侍不得干政,不是吗?”
两位内侍大臣脸色发青,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们两位虽说是内侍,却不像一般阉宦,头脑清楚,皆是饱学之士,且又是三朝元老,忠心耿耿,向来备受朝廷百官与皇上敬重,今日却当廷遭此侮辱,两人皆是羞恼不已。
“皇上!”姚大人一下子慌了手脚,“微臣并非指这两位大人。这两位大人——”
“姚卿,你明明说‘内侍嫔臣’的,朕难道听错了?”东霖璇笑容可掏,却让姚大人背上的汗直透官服。
“皇上,微臣的意思是——”
“启禀皇上,”另一位御史陈大人抢出行列,伏地上奏,“姚大人的意思是,莫忘先祖训示。皇上万万不可忘记周朝幽王之辱!”
东霖璇没有生气,反而轻轻地笑了,“将荷更衣比成了褒姒?这也太抬举荷更衣了。没有昏君,红颜又怎么成祸水?朕是昏君吗?”
“微臣不敢。”现在连陈大人都不断冒汗了。
“姚卿、陈卿,”东霖璇的语气缓和下来,“两位公公乃三朝元老,学富五车之上,朕向来敬重。囿于圣主口谕,将两位内侍大臣饬回后宫,不但是朝廷的损失,也是朕的损失。”
他眼光一转,“至于更衣一职,宫律说得很明白,更衣,又名司衣。掌管朕的饮食起居服饰,随侍在侧是应该的。朝上要茶要水,本来就该更衣服侍,难道还让两位内侍重臣服侍不成?说也好笑,殿堂之上,不议论国事,却对一个不发一言的小小更衣议论纷纷,难道国事不如帝王家的私事吗?‘社稷为重’这几个字,难道只是在书里读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