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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页

 

  荆永旭说:“这层放着的,是用你剁碎的水果酿的酒,它们发酵,会发出声音。”

  谜底揭晓!原来他酿酒。

  苏笙望着成排木桶,它们各自发声,仿佛里面孕有生命。

  他解释:“借着酿酒的过程,人会平静下来。所以你可以把对弟弟的怀念,那些痛苦的心事,酝酿在酒酿里,让它们帮你沉淀哀伤,再让时间制造它们,变成香醇的酒,它们会安慰你。”

  苏笙呆着,听着喧闹的声响,它们争先恐后说个不停,个个牢骚满腹。

  荆永旭走进屋,拿一瓶酒给她。她接过来看,颜色晶莹,瓶身标注制造日期、出产地,用日文泰文及中文标示,制造厂商!“云”,有联络电话、制造成分。

  她打开软木塞,闻到熟悉的香味。“这是你送我的酒。”

  “是,柚子酒。很少人会用柚子酿酒,泰国的柚子特别甜,很适合酿酒,喝了对身体很好,柚子酒有镇静、破滞、发汗、去邪气的功效。”

  他又说:“云是制造商的名字。我打算做有机酒的生意,供应饭店顶级客群。所以先在劭康采购,藉采购的工作,认识当地农民,建立人脉。”

  “为什么想酿酒?”

  “酿酒的过程,可以使人平静。”

  “你需要平静?你够冷静了。难道你有心事?你痛苦?”她完全看不出来。

  他云淡风轻地说:“都是微不足道的事。”他深情地注视着苏笙。“除了我,你是第一位品尝‘云’的客人。”

  当初的心意说不出口,便送她亲手酿的酒,借着酒液,暖她的胃,慢慢发酵。好象这样,他们就有了一点缠绵的关系,他的爱太间接。

  人事如飞尘,之前这会令苏笙好感动,此刻,它令苏笙心痛。她实在怕了,她不要与谁建立感情,情感都是牵挂、都是包袱,最后都不敌命运的变化。与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交集。

  她,累得无能去爱。

  荆永旭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说:“你不是说喜欢喝吗?我可以一辈子酿给你喝。”他希望苏笙好好地活下去,他愿意呵护她,守护她。

  她低头,眼眶红,声音哽咽。“你怎么知道你可以陪我一辈子?”她松开手,酒瓶砸个粉碎。碎裂声刺耳,酒香袭人,她的话却绞痛了他的心。

  她残酷道:“不用刻意感动我,我没一辈子,我不想活那么久!”说完,转身跑了。

  荆永旭看着她离开。

  风拂着树,枝叶沙沙响,木桶里的酒,一声声发酵。每只酒桶藏着他的心事,那是他寂寞的呼喊。

  荆永旭怅惘,他们已错过相爱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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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笙回去,看见住处外,有名妇人徘徊。妇人衣著名贵,化着浓妆,但掩不住面上的憔悴,亮红色的口红,在那张削瘦的脸庞上看来异常凄艳,像是想强留住什么,极不自然。

  苏笙正要进屋,被妇人拦住了。

  “你是……苏小姐?”

  “是。”

  周云打量她,心想——她应该就是儿子喜欢的女孩,苏笙。

  这女孩教周云意外,她朴素得像女大学生。穿雪色无肩T恤,露出两只细白胳膊,穿洗到泛白的牛仔裤。清瘦的她,两只眼黑亮锐利,嘴抿成一线,像跟谁在呕气。

  “你找谁?”苏笙问。

  “我是永旭的母亲,周云。”妇人自我介绍,随苏笙进屋。

  来到客厅,周云坐在沙发,双眼仍直盯着苏笙,像在研究着什么。

  苏笙道:“伯母,你慢慢等,他等一下就回来了。”

  “没关系,他不在更好。”周云拍拍身旁位置。“陪我聊聊,好吗?”

  “我想回房了。”苏笙没心情应付长辈。

  周云忽然说:“你弟的事我听说了,很遗憾。你的脸色很差,请节哀。”

  周云口气诚恳,苏笙却觉得那刻意悲伤的口气有点虚伪。苏笙看她一眼,就走向房间。

  周云又说:“我有事拜托你。”

  苏笙站住了,回身看她。

  周云挑明来意:“请你劝永旭回劭康,听说他离职时,夫人要他签署放弃继承的文件!你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永旭是荆劭的儿子,法律保障他的权益,他没必要放弃。”

  原来如此,这是他们家族间的恩怨。苏笙说:“伯母,这不关我的事。”

  “你帮帮我,永旭他不听我的……”周云看着苏笙,黯然道:“我是为他好,他就是不明白……他把你带来这里,可见有多重视你,帮我劝他好吗?”

  “既然他不想留在劭康,甘愿放弃继承权,代表他有自己的想法。”苏笙忍不住替荆永旭说话。

  “他在跟我呕气,他不知道自己损失什么,离开劭康他能做什么?”

  苏笙纳闷,回道:“他有自己的事业,怕什么?”

  “什么事业?”

  苏笙扬眉,奇怪地瞪着她。“你不知道?他做酿酒的生意,酒厂在附近,名字叫‘云’。”

  云?周云愣住,抚额叹息。“他……他没跟我说。”她看苏笙一眼,又心虚地低头笑了笑。“你也知道那件事吧?他一直把我当敌人,不过……这是我的报应。”

  苏笙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可以气我,但没必要葬送自己的前途,他应该要捍卫自己的权益。”周云起身到酒柜前拿酒喝,不小心碰落酒杯,杯子砸碎了,她蹲下收拾,又不小心割伤手指,划出一道血口。

  “你去坐,我来弄。”苏笙拿扫把,扫走碎片,又拿抹布,蹲在地上,擦拭干净。

  周云按着受伤的指尖,颓然坐下。“你……也看见那道疤了?”周云盯着苏笙瞧,自暴自弃道:“怎样?也觉得我可恶?”

  “你指的是永旭左胸的疤痕吗?”

  “你看见了?”

  “是。”

  周云冷笑。“他都跟你说了?说他有个多糟的母亲,多狠心的妈……”

  “他说是骑脚踏车摔伤的。”才说完,看见周云讶然的表情,令苏笙心里的疑惑更深。“不是吗?”她胡涂了。荆永旭撒谎,为什么?

  周云的眼睛红了,她哽咽道:“那是我拿刀划伤的。”

  她的话令苏笙惊愕得说不出话,她愣愣地瞪着周云。不敢相信有母亲会伤害自己的骨肉。

  周云别开脸去,又灌了一大口烈酒。“是我弄伤的。当时他十二岁,我和他爸争吵,一怒之下,拿刀划伤他,我是想吓他爸……因为他要跟我分手,我慌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么……我做出很可怕的事……我很可怕吧?”

  苏笙转身大步回房,她坐在床上,震惊极了,心跳得很响。

  有这种事?

  苏笙思及之前在酒厂对荆永旭说的话,她惭愧得想咬掉舌头。他有这么阴暗的过去,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怎么有办法保持那么平静的面容?被至亲的人伤害,他怎么还有办法轻描淡写地说谎?他表现得那么轻松,不像背负着巨大痛苦,他一直那样镇定,以至于她误会他的人生是风平浪静的。

  苏笙既惭愧又心疼。

  先前在酒厂,他建议苏笙酿酒,他说,酿酒可以使人平静。苏笙慌乱地想着,当时……当时她怎么回答的?

  “你需要平静?你够冷静了。难道你有心事?你痛苦?”

  是,当时她这么抨击他,而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说:“都是微不足道的事。”

  苏笙垂下肩膀,倒卧在床。

  荆永旭、荆永旭……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在那副平静的脸容里,竞有着这么难堪的过往。一想到他背负的伤痛,苏笙的心便尖锐地痛起来。他当时还只是个十二岁的男孩啊,他怎么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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