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乐凌晨接到沉鱼的电话。
“你来我家,你快点来。”沉鱼在电话里说。
马乐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赶去,沉鱼来开门,马乐进屋后吓了一跳,厅里总共有十头几个月大的松狮狗,正在喝牛奶。
“你搞什么鬼?”
“我把积蓄全拿去买狗,一头六千块,总共六万块。”沉鱼忙碌地替它们抹嘴。
“咕咕呢?”
“还了给翁信良。”沉鱼说。
马乐蹲下来,问:“你见过翁信良?”
沉鱼摇头:“我把咕咕放在他门口就跑了,我害怕看见他。”
“你买那么多条狗干什么?它们长大之后,会挤不进这间屋。”马乐说。
“你为什么不骂我,我把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买狗?”沉鱼问马乐。
“只要你觉得快乐。”
“谢谢你。”沉鱼含泪说,“我今天见过胡小蝶。”
“她怎么说?”
“总之我出局了。马乐,可不可以借钱给我?我想去法国探缇缇。我用四只小松狮做抵押。”
“不行。”马乐说:“我要十只做抵押。”
“好。”沉鱼说。
“你不回来的话,我会将它们统统毁灭。”马乐说。
“谢谢你。”沉鱼含泪说,“我会回来的。”
“你最好回来。”
“还有一件事拜托你。”沉鱼把鸟笼拿下来,“这只相思,请你替我还给翁信良。”
五天之后,马乐送沉鱼到机场。
“你不用急着回来。”马乐说:“我暂时还不会杀死你那十只小宝贝,但你回来时,要比现在快乐。”
沉鱼拥抱着马乐。
“这一次轮到你抱着我了。”
“是的,是我抱你。”沉鱼说。
沉鱼在直飞巴黎的航机上饮泣,缇缇怀着幸福的心情在空难中死去,也是坐这一条航线,她们会不会有相同的命运。沉鱼突然希望发生空难,她也死在这条航道上,如果是这样的话,翁信良大概会怀念她。可惜事与愿违,她安全到达巴黎。她不想回去了。她没有告诉马乐,她已经辞去海洋公园的工作。要是她想留在巴黎不是一件困难的事,缇缇父母经营的中国餐馆一定愿意收容她当个女侍之类。
一个月过去了,沉鱼还没有回来,而其中一只小松狮病了,病菌传染给其余九只。马乐抱着它们去找翁信良。
“你买了这么多条狗?”翁信良吃惊。
“这些狗全是沉鱼的。”马乐说。
“哦。”翁信良点头,“你们在一起?”
“她去了巴黎。”马乐说,“我只是代她照顾这些狗,她说过会回来的。”
翁信良心里有点难过。
这个时候,胡小蝶进来。
“马乐,这么巧?”
“我的狗病了。”
“哗!你一个人养这么多条狗?”
“寂寞嘛。”马乐说。
“我买了菜,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
“你真幸福!”马乐跟翁信良说。
翁信良知道马乐是有心揶揄他。
“来吃饭吧。”翁信良说,他有心讲和。
“好。”马乐明白翁信良的意思,毕竟他们是好朋友,为一个女人,而且是朋友的女人而翻脸,未免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我得先把这十头小宝贝送回家安顿。”马乐说。
“我们在家等你,这是我的地址。”翁信良把地址写给他,“七时正,行吗?”
“行。”马乐说。
“七时正见面。”胡小蝶说。
翁信良帮忙把松狮犬抱上马乐的车。
“沉鱼有找你吗?”翁信良问马乐。
马乐摇头:“她不会想起我的。”
“她在巴黎干什么?”翁信良问。
“我也不知道,你跟胡小蝶怎样?”
“我不可以再辜负一个女人。”翁信良说。
“你也只是辜负过一个女人。”马乐上车:“七时见。”
胡小蝶走出来,问翁信良:“你和马乐是不是有过争执?”
“为什么这样说?”
“你们两个从前好像不会这样客气的,是不是因为沉鱼?”
翁信良给胡小蝶一语道破,无言以对。
“马乐总是爱上你身边的女人。”胡小蝶笑着说。
“胡说。”
“希望我是胡说吧!”
马乐把十只小松狮带回家里,逐一喂它们吃药,没想过自己竟做了它们的奴隶。他唯有把它们当做沉鱼的全部积蓄来对待,这样的话,他会很乐意承担这个责任。
电话响起,他以为是翁信良打电话来催促他。
“喂。”马乐接电话。
“喂,是不是马乐?”
这把声音很熟悉。
“你是沉鱼?”马乐兴奋地问。
“是呀!”沉鱼说。
“真是你?你在哪里?”
“我在巴黎。”沉鱼说。
“你还不回来?”
沉鱼没有回答,只说:“我在缇缇父母开设的中国餐馆里工作,现在是午餐时间,突然想起很久没有跟你联络了。”
“你好吗?”马乐问她。
“好。”沉鱼说。
马乐听见她用法文跟客人说午安。
“我的十只小松狮呢?”沉鱼问马乐。
“它们生病了,刚刚带它们去看医生。”马乐突然想起自己说错了话,沉鱼该想到他刚刚见过翁信良。果然,沉鱼沉默了一阵。
“你什么时候回来接它们,我给烦死了。”马乐故意逼沉鱼说出归来的日期。
“我再打电话给你,拜拜。”沉鱼挂线。
马乐很失望,她连电话号码也不肯留下。
第十一章
沉鱼在巴黎唐人街的中国餐馆忙碌地应付午餐时间的客人,这份工作最大的好处便是忙,忙得回到家里便倒头大睡,不用再胡思乱想。她的确是到了今天,才突然想起马乐来。她唯一无法忘记的,是翁信良。这个创伤不知道要到那一天才可以痊愈。
沉鱼住在餐馆附近一栋楼龄超过二百年的大厦。下雨天,房间里四处都在渗水,沉鱼索性不去理它,反正到了晴天,打开窗子,积水会自动蒸发,一天蒸发不完,可以等三天甚至一星期。隔邻单位的失业汉养了一条差不多三尺长的蜥蜴,样子非常可怕,看着它的皮肤已经令人毛骨悚然。有一天晚上,沉鱼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觉得大腿很痒,她掀开被子,赫然发现那条大蜥蜴竟然在她的大腿上攀爬,她吓得尖叫,走过隔壁,把那个失业汉叫出来,用一连串的广东粗口不停咒骂他。回到房里,她不敢睡在床上,宁愿躺在有积水的地上,这是她最痛恨翁信良的时候,她觉得这一切的苦,都是翁信良给她的。她也妒忌缇缇,她在一个男人最爱她的时候死去,而且死得那么突然,那么迅速,几乎可以肯定是毫无痛苦的,而她自己却要受这种比死更痛苦的煎熬。
胡小蝶弄了几个小菜给翁信良和马乐下酒,马乐吃得满怀心事,他挂念沉鱼。
“你们现在一起住?”马乐问翁信良。
“她住楼上。”翁信良说。
“我出来的时候,刚接到沉鱼的电话。”
“她好吗?”
“她一个人在缇缇父母的唐餐馆里工作,你去看看她。”
翁信良叹一口气,“我跟她说什么好呢?告诉她我现在和另一个女人一起?”
“你真的一点也不爱她?”
“她时常令我想起缇缇,我只要和她一起,便无法忘记缇缇,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跟胡小蝶一起,我不会想起缇缇。”翁信良说。
“我是问你有没有爱过她?”马乐说。
“有。”翁信良说。
“我还以为没有。”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翁信良说。
“沉鱼也许不知道你有爱过她,去接她回来吧!”
翁信良不置可否。
厨房里突然传出打翻碗碟的声音,因为来得太突然,把翁信良和马乐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