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面前的小懦夫他是当定了。
“哦!拜托,别这么别扭行不行?”梅儿受不了地抚着额头。“这些日子来我们不都同一桌吃饭,现在又有什么好忌讳的?”真是长眼睛没见过这么死板的人!
“眼下是在房里。”额尔德低沉地提醒她。
“没错,确实是在你们房里。”梅儿叹气。“可我是要同你们说悄俏话,你那么高,我这么矮,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天地相隔如此遥远,我讲小声点你听得到吗?”
车布登忍俊不住地失笑,额尔德却仍站得挺直。
“礼不可失。”
两眼一翻,“天哪!”梅儿呻吟,“我说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纡尊降贵到地上来好让我方便讲话吗?”她很夸张的仰高脸蛋,推推他,可怜兮兮地对上他的眼。“你瞧,仰着脖子话说久了,我的颈子说不定会断掉喔!”
她说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车布登不禁笑得更大声,额尔德却仍顽固地不肯收回他的坚持,梅儿只好使出下下策。
“就算我命令你好了,行不行赶快坐下?”
“对啊!老大,这是公主的命令,你敢不从吗?”车布登赶紧推上一把,他就不懂,能坐为什么要站着?
额尔德迟疑一下,“既是公主的命令,卑职只好失礼了。”终于坐下了。
车布登连忙在另一边落坐,免得待会儿又坐不到。
“公主大人,究竟是有什么急事需要现在跟我们谈?”
“自然是很严重的事!”梅儿神态慎重地点点头。“现在,请你们千万记住,往后路上,无论是二十三叔或珍格格要使唤你们做任何事,或者是他们的婢女或护卫要请你们帮忙,你们绝对不可以答应,若是他们怪责下来,你们一概推到我头上来就是。”
“为什么?”车布登奇怪地问。
“这个嘛……唔!其实二十三叔是还好啦!虽然为人散漫老是闯祸,可也不会太过恶劣。但要说到珍格格啊……”
梅儿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充分表示出她的不屑。
“告诉你们,她呀!可是内城里出了名的野蛮格格,我敢担保你们只要应了一回,往后就没完没了,她非把你们奴役到死不可,就算奴役不死你们,也要硬掰个理由惩罚你们,甚至随便安给你们一个杀头的罪名。你们不知道,不是她自己的亲信,她都很不客气的!”
“好狠的娘儿们!”车布登喃喃道。“不过我实在搞不懂,她又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咱们呢?”
梅儿撇一撇嘴。“不甘心吧!”
“不甘心?不甘心什么?”车布登一脸不解。“公主求得了两年自由,她也得到了两年自由不是吗?”
“但我是公主,她是格格,皇兄拨了四名护卫给我,她却一个也没有,只好自个儿从家里带出来。”
“这也不奇怪呀!哥哥是皇上,妹妹自然是公主,皇上以哥哥的身分派人护卫自个儿的妹妹,这更属正常;而履亲王还在,自是要由他派人来护卫自己的女儿,这又有哪里不对了?”
车布登问得合理,梅儿却听得白眼一翻。
“她才不会考虑那么多呢!她只想到无论如何也要‘分享’到皇上拨给我的护卫,所以才会只带了两个人出门,目的就是要拿这作借口来使唤你们,顺便把气出在你们头上。”
车布登双眉一扬。“也就是说,除非公主把我们分两个给她,否则她绝不会甘心?”
“答对了!”梅儿颔首。“不过我绝不会把你们给她,并非是我小气,而是跟着她的人都没好日子过,挨骂是小事,鞭打是常事,一个运气不好连脑袋都没了。皇兄既然把你们给了我,我就对你们有责任,所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绝不会教你们让人给欺负去!”
她要保护他们?
一个尊贵荣宠,养尊处优的十四岁小公主竟能如此细心体贴地关怀到奴才们的处境与安危?
额尔德深深注视她一眼。“容卑职大胆猜测,珍格格是针对公主你吗?”
两眼一亮,“我就说嘛!还是额尔德聪明,一猜就中!”梅儿赞叹道。
“为什么?”车布登脱口问。
梅儿耸耸肩。“因为我额娘出身不太好,她是被满人强暴的汉女所生下来的孩子,可那又如何?她还是个很好的女人啊!所以阿玛才会那么宠爱她,但有些人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她那种出身的女人可以作亲王福晋?又凭什么她那种女人生的女儿可以成为堂堂公主?”
她毫不隐瞒自己的出身背景,无论其它人怎么说,她从不以自己的额娘为耻,厌恶的是那些骄矜傲慢的批判眼光。
“所以我在宫中都得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一板一眼地作个完美的公主,小心翼翼地不给人抓到我的毛病,免得连累阿玛和额娘。”嘴角勾起两痕自嘲的纹路,话越说越是无奈。“人家羡慕我是公主,却不知我这个公主作得有多辛苦。”
叹息着自己倒了一杯茶,她轻啜一口,再慢吞吞地搁下。
“虽然先皇在世之日,我还能三不五时的回庄亲王府去轻松一下,但自先皇往生之后,唯有在密太妃宫殿里,还有额娘和妹妹进宫里来看我时,我才能放松精神,因为我长大了,不允许再任意出宫了。”
说到这儿,唇畔逸出淡淡的苦笑,清妍稚嫩的娇靥上再度抹上不相衬的早熟与无奈,“这样辛苦的日子我并不想要,但有什么办法呢!谁教先皇当年挑上了我,我也只好认了。”她低低呢喃。
“没想到公主这行业还真辛苦!”车布登嘟喽。
呜呜,好感动,终于有人了解她的苦了!
猛抬眼,脸上是一片“难得知音人”的激动表情,“没错,没错,真不是人干的耶!”梅儿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大声附和,再孩子气的嘟起小嘴抱怨。“所以人家才不喜欢你们叫我公主的嘛!好不容易离开宫里,你们还要叫我公主,好象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不可忘了公主的身分,这哪算自由嘛?”
忽而,她又黯然垂首,叹气。
“说老实话,我宁愿待在庄亲王府里,在那儿我只是梅儿,不是什么公主,下人们仍当我是大格格,我可以自由自在地蹦蹦跳跳,还有我额娘疼我,哥哥和弟弟妹妹们也会陪着我一起玩、一起闹,真的好快乐。可是……”
她可怜兮兮地抽抽鼻子,“若是我真的两年时间都待在庄亲王府里,八成又会落人话柄,无端为阿玛和额娘招来不堪入耳的闲言闲语,惹来无谓的麻烦,我不想这么自私,只好放弃这种妄想。”再次叹息。“作人真的好辛苦喔!”
这回连车布登都不晓得该如何做响应了。
额尔德则紧锁双眉,以更幽邃深远的眼神专注地、慎重地凝睇着她,仿佛在审视评估她,又好似在考虑什么重大的问题。
良久,良久……
“卑职有七个弟弟三个妹妹,不介意再多个妹妹。”他突然说。
梅儿愣了愣,不懂他在说什么。“嗄?”
他有多少个弟弟妹妹关她什么事?故意这么说好让她嫉妒吗?
了不起啊!她也有一个哥哥,五个弟弟妹妹,虽然现在已没有多少机会和他们聚面,但他们仍是她最亲爱的兄弟姊妹啊!
不过车布登立刻就懂了,“对,对,再多个小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刚刚好凑齐-打!”他哈哈大笑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