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唱了喔,你别吓到。短短桃花临水岸,轻轻柳絮点人家……”
马车一顿,蓦地停了下来,马匹嘶鸣,打断好不容易才开启的金口。
一人一骑站在道上,硬是挡住了去路,马匹上的人物一身劲装,器宇轩昂。
宋铨并不急着护主,只是冷冷地瞧着来人,“是你?有何贵干?”
朱由楠拉着桃花跳下马车,转到车前瞧个究竟,
“阿楠大夫好歌声,还记得我吗?”那人微笑道。
“吓!”此人总是突然出现,真是吓他一跳,“是姓贺的?”
“贺大哥!”尹桃花惊喜地人喊一声,“你身体都好了。”
“托桃花姑娘的福,一切安好。”贺擎天跳下马匹,抱拳笑道:“这些日子,听闻一位善心的游大夫在洛阳附近乡村义诊,旁边跟着一位会拿糖哄小朋友吃药的桃花姑娘,想来就是二位了。”
“还有宋大哥,他很辛苦,载着我们四处跑。”尹桃花笑着指了指宋铨。
“宋兄弟,你们是恩德广披,造福百姓啊!”贺擎天有礼地抱拳。
宋铨跺开脚步,面无表情,但视线仍放在他身上。
贺擎天不以为意,笑得爽朗,开门见山地道:“阿楠大大,无事不登三宝殴,我商洛山有个兄弟要请你瞧瞧,”
就是会给他找麻烦!朱由楠摇头笑道:“该不会又要我缝补了吧?”
“正是。”
“桃花,我们还有缝补的药物针线吗?”
“有,今天没遇上受伤的病患,所以没用上。”
“少爷,天色已晚。”宋铨出声了。
“是很晚了。”朱由楠望看天边卷成丝丝条状的红云,再转向身边那双清澈的眼眸,“可是,桃花,当大夫的就算半夜有人敲门,也得努力从被窝里爬起来看病,是不是?”
“是啊!”尹桃花笑靥明朗。
宋铨不再说话,跳上马车,拉起缰绳,少爷的方向就是他的方向。
“还请贺兄带路了。”朱由楠也扶着桃花上车。
贺擎天点头,矫健地跃上马匹,带领马车奔向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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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黝黑,田野阡陌纵横,数间农家小屋点缀其中。
日入而息,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其中却有一家以黑布幕遮了窗户门板,挡住屋内的烛火通明。
“吓!这么严重才看大夫?!”
朱由楠仔细检查伤口,不由得皱起眉头,手上已接过桃花递给他的清创药粉,准备清洗伤口。
“大夫,请你一定要救赵云啊!”旁边一个姑娘语气焦急。
“他叫赵云?”朱由楠对这群人的兴趣更甚于伤势。
“我们商洛山有结拜七兄弟。”贺擎天神色凝重的解释道:“我是大哥,赵云是老七,大家情同手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生共死,缺一不可。”
“呵,你是老七?”他也是耶!
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发着高热、差不多奄奄一息的赵云露出很淡的笑容,“我家姓赵,我爹又忒崇拜常山赵子龙,就给我起了这个大名,咳咳……”
“赵云,你别说话,会牵动伤口的!”那姑娘急得泪盈于睫。
“大哥,明月,其实,我本来就不指望了……”
“谁说你没指望?”见了这些“山贼”,朱由楠还是不免动气,“一支箭射到你胸窝里,硬是不流血,就是要你好好活着见到大夫,你对大大要有信心。”
尹桃花见到那伤势,铺好白布,将一应器具、药材准备妥当。
贺擎天握住趟云的手掌,用力一捏,眼眶微有泪光的说道:“七弟,阿楠大夫看病,一向会先说教,骂骂病人,我是领教过的,你放心。”
“大哥,让你担心了……”
“你们就尽干这些没命的勾当!”朱由楠一边噜嗦,一边忙着洗伤口、撒麻药。“就是上个月底和朝廷军队在陕南对峙那一回?也难为这位七弟捱到现在。”
“我本想让箭头留在里面一辈子,以后可以跟孙子说故事,当年爷爷打……”赵云想笑,却是笑得极为艰难。
“都发炎流脓了,别逞英雄。”朱由楠不再让他说废话,“你如果死了,谁来跟孙子说故事?桃花,麻沸汤调好了?让他喝下吧。”
尹桃花端来麻沸汤,贺擎天接过,稍微扶起赵云的头,喂他喝下,江明月则是在一旁焦急观看。
趁着麻药作用的空档,朱由楠走到门边,吩咐宋铨,“今晚我们没法子回去了,你回城跟贾大夫说一声,哄哄红豆和小橘,免得他们担心;至于府里……”他干脆拉宋铨出门,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了,“你一定得留在我房里直到明天早上,推说我不舒服,不能过去爹娘那儿请安。”
“可是,我要保护七爷。”
“姓贺的和那位姑娘都是有功夫的,他们会保护我。”
“他们毕竟是‘山贼’。”
“他们总得保护那位病歪歪的赵子龙,放心啦,大家都要保命的,再说我只是个小大夫,又有谁能拿我怎样?”
宋铨觉得七爷不一样了,以前是有些温吞、有些谨慎,很难拿定主意;而现在不只是任性,还带着自信,任性是冒险,但自信会化险为夷。
七爷重视大夫的身分更甚于小王爷的虚名,而他也更崇敬一位懂得民间疾苫的好主子。
“七爷,属下遵命。”他点头领命。
朱由楠交代完毕,看着宋铨驾车离去,再笑容满面地推门进屋。
“桃花,刀子过火了吗?嘿,以前有关公刮骨疗毒,现在换赵云上场了,不过,这里没有华佗,只有一位初出茅庐的阿楠大夫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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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朱由楠满身大汗,缝合手术比他预期的还要困难。
那箭头好死不死,就插在心脏上方,若用蛮力拔掉,必定狂喷鲜血而死,所以他只能慢慢剜开旁边的肉,再一点一点地拔出箭头。
他早已忘了时间,尹桃花一如往常,轻轻地为他拭汗。
贺擎天和江明月更是屏气凝神,忧心忡忡地站在旁边观看,蓦地,贺擎天皱起眉头,警戒地走到门边。
“有马蹄声?”江明月也听到了。
“是四弟。”贺擎天听出来人,推门而出。
刀割般的黑夜寒风里,马匹急驰而至,人还未下马,就急着道:“大哥,不好了!洛阳城里有好几营的军士往这边过来了。”
江明月一惊,就要拔出腰间短剑,“是阿楠大夫的随从去告密了?”
“明月,别冲动。”贺擎天挡住她的手,回头望见两个正在认真缝补的身影,沉声道:“不可能,宋兄弟只是回去报平安,七弟受伤,我们一路从陕西过来,应该早已暴露行踪了。”
排行老四的简厚着急地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贺擎天看了一眼黑压压的田野,转身走入屋内。
“好了。”朱由楠剪掉线头,眨一眨酸涩的眼睛,浑然不知外头的紧张气氛,转身松了一口气,露出温柔的笑容。“桃花,你累了?”
“我不累,阿楠比较累,肚子饿了吗?这里有饼。”尹桃花也是绽开微笑。
“你先吃,我来收拾。”
“你先拿去吃,我来忙,这些沾血的衣服、布条得烧了……”
“给我。”贺擎天伸手拿了过去,分开三落,分别交给江明月和简厚。“明月,你骑马往东;四弟,你往西;我往北,沿路丢了血衣,让他们抓不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