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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页

 

  怎么可以千年道行,一朝丧在这对无知且无赖的父兄手上!

  杜晚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厅,非耍那最后的一着不可,有些人受硬不受软,杜一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走到母亲的房间去,只见外祖母正把一条湿毛巾递给母亲擦脸。

  “晚晴,对不起,又害你为难。”花艳苓这么说。

  “别生气,妈妈,我晓得应付。”

  “他们是贪得无厌的人,你少管吧!”

  “妈,再不是还是我父我兄,你别把事情搁在心上,我总会尽力。”

  杜晚晴拍着花艳苓的手,然后从手袋里拿出两包礼物,分别放到柳湘鸾与花艳苓的手里去。

  “这是什么?”柳湘鸾问。

  “给你俩的礼物。一套金饰,你们不是说四十过外的女人收受的礼物最紧要是实际,金饰在必要时可以变卖;还有给你们买了些本城银行的股票,过了户了,让你们收利息,长远而言,股价是看好的。”

  “可是,为什么呢?又不是我和妈的生日。”花艳苓问道。

  “是我的生日快到了嘛!”杜晚晴笑着说:“你俩忘了呢,再过两个礼拜就是我的生日了。”

  “你生日却送我们礼物吗?”柳湘鸾问。

  “对,感激婆婆把妈妈生在世上,也感激妈妈把我生下来,故此我忽然想起自己生日,可得要对你俩来个特别表示。”

  “晚晴!”

  花艳苓一手抱住了晚晴,另一手挽住了母亲柳湘鸾。

  好一幅三代花魁母女图,美丽而感人。

  杜晚晴心里想,没有比母亲与外祖母开心更能令自己感受到人间的温暖与安慰。

  不单只是血浓于水,其实更是同病相怜。

  有什么人会比晚晴更清楚柳湘鸾和花艳苓曾有过的苦楚?

  任何人赚到手的钱都是血泪钱,不因人从事的贵贱职业而异,苦力如是、娼妓如是、财阀如是。

  任何人支发薪金花红给雇员,都是那番心肠、那个脸孔。

  当你提供的服务稍为逊色,差强人意之际,是绝对不会顾念什么情与义的!

  一个娼妓,所要尽的义务,与她所可以争取的权利,如何获得平衡,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得完、说得尽。真要形容的话,只会是一字一泪。

  杜晚晴仍然可以昂得起头来生活,只为两个原因,一是自觉有绝对责任使已然受了大半辈子苦楚的外祖母与母亲快乐;二是她要不停勉励自己活得像一个人,而不是一条母狗。

  人有人性,有德行,有能耐。

  故此杜晚晴不住提点自己,要朝这个方向努力。

  她这一晚,在厨房内转来转去,就是要酬还顾世均对她提拔的恩义。晚晴要选对方落难时,表现自己的心迹,是令她深深觉得活着还似个人样的一项具体行动。

  当然,一切的举止言行都是潜意识推动的。

  杜晚晴很早就炖了一个虫草花胶乳鸽汤,招呼顾世均。

  记得有次世均跟她提起说:“其实冬虫草之功用同人参差不多,但多服了人参未必有益,多服冬虫草呢,肯定无害。”

  杜晚晴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对于亲人与客人的喜爱憎恶,都记在心上。从而在相处上,避重就轻,故此甚得对方的欢心。

  这冬虫草炖花胶乳鸽,要熬三小时的功夫。杜晚晴非常仔细地看牢火路,好像把自己的精血都溶和在炖盅里头似的。

  故而,当她把那碗名副其实的靓汤放到顾世均的面前时,场面与气氛是相当感动的。

  顾世均一把捧起那只玉白色的日本瓷碗,骨碌碌地就把好汤灌进肚里去。

  然后,长长的吁口气,说:“好汤。”

  “再来多一碗。”

  顾世均忽而握着晚晴的手,说:“你虽是个念洋书的娃儿,对中国文化历史都有相当的涵养与兴趣,知不知道古时有个民间俗例,让那些行刑前的人,跟他心目中最亲近的人相聚;那亲近的人儿呢,又多是烧一桌子的好菜,让对方饱餐一顿,才再话别的。”

  杜晚晴吓得花容失色,顾世均是言重了。

  万万想不到他的心已如万劫之后的余灰,差不多凑不全了。

  “世均,你别说这种丧气话,事情未致于坏到你形容的那个地步吧!”

  杜晚晴极力镇静地说出这番话,然,她脸上的血色骤退,给她留了一个很大的漏洞,顾世均知道是自己的过态吓着了她了。

  “对不起,晚晴,我控制不来。”

  “世均,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曾经历过的风浪也不算少了,不是都化险为夷吗?何必气馁。”

  “总有药石无灵的一天。”

  “你悲观罢了?”

  “不,晚晴,你知否今晚是我三个礼拜以来的惟一饭约,其余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了罢?”

  晚晴但觉不寒而栗。

  飞黄腾达、风生水起的日子,一天可以有九个饭约,要得着顾世均的青睐,邀他见一面,怕比登天还难。如今?

  若不是真的摔个粉身碎骨的话,断不会落泊如斯。

  杜晚晴太清楚那个顶级上流社会的跟红顶白事了。轮不到你不瞠目结舌。

  远的事例,多如恒河沙数,不知举哪一宗好。就说这最近吧,只为一位议员的民望骤降,且风闻港府对他的支持,因着他所依附的后台势力,在政权斗争中落了下风而削减,立即见尽人情冷暖。碰巧他的女儿出阁,场面是闹哄哄的,集富贵荣华于一堂的宴会,竟有人看出冷清清的一面来。

  坊间在婚宴后奔走相告,扳起指头点数中英双方的顶层名角儿,出席的屈指可数。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个个心里有数。

  传到杜晚晴的耳朵里,她心上就难过。才不过是在群众跟前说错了一两句话,在政权争宠的竞赛中稍为落后几步,人们何须如此张惶失色,奔走相告,诚恐被拖累似的躲起来避风头?

  再说,主人家未必把风云人物都一概请齐,不赴宴的理由也有千百种,怎么都要硬赖在当事人的事业前途之上呢?

  本城的人冷酷得令人费解,也真是敏感得太厉害。

  既是一有风吹草动,便立竿见影。又何况实斧实凿地有严重损失的顾世均,他不受到白眼,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世均,振作起来。”

  “不,今次不,今次完了。”

  “世均,你还年轻,后头的日子正长。”

  “顾氏现在已同意清盘,之后,就是我要宣布破产的时候了。”

  杜晚晴不是不吃惊的,当年船王陆家拍卖完古董,熬了好一段日子,还略有起色;周家的德州投资垮台,出售了上好的鲍鱼之后,还能稳住大局。听顾世均这么说,他真是已到山穷水尽的阶段了吗?

  “周陆两家的大风浪都有翻身之余地,何况……”

  “晚晴,他们不同,周翁年近古稀,商场上打落水狗的人,都会留一留手,反正他再爬来,也已大伤元气,杀伤力不再如前。至于陆家,他的儿女还年轻,肯强出头,人们也都顾忌三分,不知这几匹黑马会不会终于爆冷跑出,现今先行烧冷灶者也不算少,我呢,认真是两头不到岸。”

  “为什么?”晚晴问。

  “我这把年纪,不上不下,五十多岁的人,说是仍有大把前途,也未尝不可;说是前路茫茫,亦非无理。家中的孩子尚幼,最大的一个女儿顾心元,才上大学,就算后继有人,也不知要待到何年何月,于是江湖中人衡量过轻重,认为毋须再将感情、时间、精神、金钱投资在我身上,便是走投无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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