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她那纤纤玉手又不期然地触摸到手袋暗格内略为隆起的物件。
玲珑骰子镶红豆。
杜晚晴心头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温馨与祈望。细问自己:“冼崇浩会不会已经淡忘这鸡血冻印章的故事了?”
原来感情上的患得患失,是既甘且苦,既好受又难受的。
再呆在屋子里,总不是办法。晚晴决定换了件比较不显眼、不张扬的套裙,也不施脂粉,出门找那小湄去。
先办妥这宗正经事,心上或会有双重的安稳。
才踏脚出大门,正拟上车,就见到有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拿着一束白色的百合,在杜家门口张望。见了晚晴,连忙趋前,问:“我找醉涛小筑杜晚晴小姐的住宅。”
晚晴答:“我是杜晚晴。”
“啊,杜小姐,有人请我送花来。”
杜晚晴接过,正要随手转交给站在大门口的女佣,就管自上车去了。一天到晚,杜家收的花还真不算少了。
女佣把花接过来,并把放在花束上的一封信递给车厢内的杜晚晴。
信封竟是沉甸甸的,晚晴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冼”字。
晚晴精神立即为之一振,跟女佣说:“把那束百合花给我。”
随即抱了那束百合,放在膝上,才嘱司机开车。
信封内装的原来是一叠照片,正正是冼崇浩跟杜晚晴畅游北京的一段美丽而生动的纪录。看得杜晚晴沾沾自喜,把照片翻来覆去地欣赏,竟忘了信封内另有一张小字条。是冼崇浩给她的短柬,写道:“白承摄影技术并未到家,我的镜头笨拙,无法捕捉你的神韵与风采,故送小花一束,以示歉意。值得原谅的话,请给我一个电话。”杜晚晴情不自禁地管自在车厢内笑出声来,并且立即抓起了汽车电话,摇到冼崇浩的办公室去。
对方一定是先听了秘书的报告,故而在电话里头,第一句话就这样说:“我值得原谅,是不是?”
“你言重了。花与照片都很有水准,十分多谢。”
“你不是客气?”冼崇浩问。
“不,我是真心的。”
“好,那么,不用罚了,还可以领赏。我请你吃饭成不成?”
“这也算是奖?”
“为什么不呢?你的时间宝贵,又不是闲人。”不知道冼崇浩这句说话有没有特别意思?杜晚晴只管叫自己不要多心。答应着:“好。你可以领奖。”
“迟恐有变。今晚成不成?”
“今晚?”
“已经有约?”
“不。”杜晚晴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近五时了,便说:“我要去探望一位小朋友,需要两小时之后才能有空。”
“不相干,你那位小朋友在什么地方,我就到附近接你。”
杜晚晴很自然地把区分说出来,对方沉静了一阵子,晚晴于是会意,道:“如果不方便,你不必到那儿接我,我们约在一间餐厅便可以了。”
“不,不,我只是有点奇怪,也有点担心,那是个徙置区分,环境比较嘈吵复杂,如果你独自去探访,可得要小心点,况且,已经入夜了。”
杜晚晴答:“放心,谢谢你,我会得照顾自己。”
“我把车子开到那区的地铁站出口处等你好不好,准七点。”就这样约定了。
沿途上,晚晴抱住那束花,有着轻微但无可否认的神魂颠倒。
司机把晚晴送到小湄工作的那间理发店前一个街口就让她下车。晚晴嘱咐:“我不用车了,请把花带回家去,嘱佣人插好,摆在我睡房。”
晚晴对于这儿的街道环境并不陌生,这些年,因罗香莲的士多店开在此区,她就曾陪着花艳苓来过几次。
敬慈的女友小湄工作的那家理发店,距离士多铺不远,杜晚晴并不难找到它。
杜晚晴一推门进去,理发店内的人下意识地向来人一望,无不略略骇异,每个人的眼睛与神情都似在透露一个问号: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儿走进来?环境显然地在相形之下,益发见拙。
“你找谁?”坐在柜台的一位老板娘模样的女士这样问,根本都不敢奢望她是来光顾理发店的。
“我是来找小湄的。”杜晚晴答。
“小湄!”老板娘把眼光向店内一扫,落在站于角落的一位少女身上,然后说:“这位小姐找你。”
小湄怯怯地走前来,站定了才晓得好好向杜晚晴打量,然后微带不安地说:“我并不认识你。”
“我姓杜,是敬慈的亲戚。”杜晚晴笑容可掬地说,“可以有空跟我去喝杯咖啡吗?”
小湄眉毛向上一扬,那张三分秀美而又带半点娇俏的脸浮出了一个惊骇的表情。她,很不期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向坐在柜位的女士说:“马太,我到外头去,一会儿就回来。”
一路上,小湄默不出声,只微微低下头跟着杜晚晴走。终于二人在街尾的那间冰室落了脚。
才坐定,小湄就轻声地问:“敬慈叫你来找我?”
杜晚晴看她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心上反而安慰,猜想小湄一定是很挂念失去自由的小情人了。因而她额外温柔地对小湄说:“是的。他很挂念你,很想见你,探悉你的近况。”
小湄抿着嘴,一双手不安地转着咖啡杯,两度打算拿起来呷一口,又像拿不住主意似的,终于还是把杯子放下。
杜晚晴把情景看在眼里,心上有几许不忍。
等待是残酷的。在成果未出现之前,那过程令人焦虑。杜晚晴自承刚刚有过这种经验,深明其中甘苦。
第10节 使彼此都有点腼腆
于是,她更胸有成竹地安慰眼前这个六神无主的小女孩,说:“你们还年轻,未来的日子长呢,一定不可灰心,守得云开见月明。”
杜晚晴说了这几句话,就立即闭上了嘴。她忽然觉得自己非常老土,怎么会说起这么婆婆妈妈的话来。
实际上呢,晚晴从来不曾做过这种中间人的脚色,之所以毅然当此重任,并非她的性格使然,在这方面的天分,晚晴自认不足。只不过为了母亲跟罗香莲的深厚情谊,她决定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有另外一重推动力来自她结识冼崇浩之后的轻快心情,一时间,看所有人物都觉轻爽美丽,对所有事情都觉易于处理。简单一句话,杜晚晴已一厢情愿地认为爱情必然存在于世,必然一如春花怒放般,开在每一个人的心田上,芬芳随风飘送,无远弗至。
不知是为了自己演绎的老土,抑或晚晴又联想到自己的心事去,因而忽然赤红着脸,没再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缄默,使彼此都有点腼腆。
一个是无法再把说话讲下去,另一个却不晓得如何接腔。
终于还是晚晴再度开口:“你有去看望敬慈吗?”
对方的眉毛又微微向上扬,道:“你竟不知道我有没有去看望他吗?”
这句话令晚晴急躁起来,怕小湄以为她是乱打乱撞,于是慌忙解释:“是这样的,敬慈只是托他母亲转告我,他非常非常想念你,希望我能为他表达这重心意。”
“如果我有去看他,根本就用不着劳你的驾了。”
小湄这个答案令杜晚晴吃惊。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怎么她竟想不到,如果小湄在敬慈入狱后一直跟他保持联系,还用得着她杜晚晴去饰演红娘?
然则,小湄没有去看望敬慈,是因为不得其门而入,抑或别有内情,会不会她根本已不打算再守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