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达不到预计的指标,没有人会被拉去打靶。
不过,年底检核工作表现时,又叫人如何交代了。
“韦总,今年贸易局早已有数据显示,百货业正在衰退,有5%强的生意跌幅,怎可能还做到上升40%呢,根本是天方夜谭!”
“他或许是求胜心切,且为同业的一些资料数据刺激才着急,要我们额外催谷盈利。他之所以传召你,全为把这个宗旨表达出来,让我们放手干去。”
“他的那份同业数据,是从哪里来的?你有没有向他要副本来参考?”
“没有。”韦子义摇头。
“为什么呢?我们也得看到真凭实据,才有所依归。”
“天下间有几多真凭实据,可以昭告天下呢?”
一句话恍如暮鼓晨钟,赛明军顿时清醒过来。
姜一定是老的辣。韦子义不会开口问左思程要证据,因为坐上位的人要是立心巧设名目,折磨下属,这场宾主之战,在下位者是输定了。证据几时都可以伪装出来。若借口是真有其事的话,更不可转圜地要从速改善进步,还有什么商榷余地?
既是殊途同归的一回事,又何苦要穷追猛打地更增对方的厌烦?
对的,同业业绩如何只不过是一道桥梁,为了要引导自己在工作上多吃点苦头而已。
是不是左思程的第一招?
赛明军闭一闭眼睛,感觉上自己的心绞扭成一片,压在胸口,不舒服到极点。
“明军,回去工作,别令对你有信心的人失望。”韦子义这么说。
明军若再婆婆妈妈地苦缠着同一个问题研究,就是太不识大体了,只好引退。
竟日的思潮都在重复一幕又一幕与左思程相见的情景,耳畔响起的又一直是左思程那番骤然听上去便觉是纯粹在商言商,而实在寓意深远的说话。
然而赛明军难禁忧虑,难掩惆怅。她希望是自己敏感,但在商场驰骋多年,多少有点阅历与经验,晓得分析上司与客户的说话。没有人在今天肯把话直说,都是借形会意,指桑骂槐。故此重要人物的一句话,一个表情,都代表一重深意,要求对手自动探索,采取合适的相应行动。
左思程已摆明车马,一切公事公办。开头对赛明军的赞赏是不可避免的对白,戏肉还是在营业额未及别家百货商场可观一事上着眼。很简单的一个推论,左思程开出了难题,限今年之内,创造奇迹,否则,就大有借口了。根本不用谁开声,赛明军也会觉着压力而请辞,于是万事皆休了。
左思程不是已直截了当地对赛明军说了:“我们办事的宗旨是不记当年,只管今天与明天”吗?
这一夜,赛明军睡在床上,她紧紧的咬着被角,似乎要把全身的孤寂,都通过这股劲力宣泄掉算数。
她想念曾有过的卿卿我我日子,想念在一个强有力的臂弯内所享有的温馨,更想念那深入她体内而至她心深处的一道爱情烈焰,融和着一种兽性的满足,把她燃烧至变为灰烬。过程其实是柔情与激情的组合,是浪漫与荣耀的结晶。
赛明军是无法把左思程撇除在思想之外,摈弃于睡梦之中的。
以往,在生活圈子内根本不存在着左思程,那是疗治创伤的特效药。不是能否淡忘的问题,而是不蓄意碰撞伤口,总是比较容易结痂的。
相反,把一盒香喷喷的巧克力放在一个已经有蛀牙的小孩跟前,那种寂静的引诱,比浑身是劲的热女郎向男士们拼命抛媚眼,还要更具陷之于不情不义的威力!
这些天来,日子是怎么样过的呢?
赛明军不得不苦笑。
早上的联席会议,一向由韦子义主持。最近,左思程会得久不久列席。
他出现在会议席上时,赛明军跟他面对面整整一小时,心是狂跳不止,不住在忧虑,会不会有一句半句令自己难堪的说话,借助公事为借口,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会不会有一个半个眼神飘送过来,象征着事有转机?会不会有一宗半宗的事件被提出来讨论,在传达一份左思程的压力或关照?
一千一万一亿个可能性,会得随时发生,随时冲着明军而来,随时为她带来更大的震荡!
如果左思程那个早上没有出席呢,也不是等于可以舒缓一口气了,那种希望他来,最底限度可以一见的正面期许,跟巴望他不要出现,相见不如不见的负面惆怅,一样轮流折磨着赛明军。
在她的其他工作接触中,分分钟听到同事们提:“且看看左先生的意见如何?”
“左先生把档案批出来了没有?”
“左先生真棒,他料事如神,把那些供应商的心事,都看得一清二楚!”
“左先生会不会准许我们的业务行动?”
一天之内,听到左思程的名字千百万次。
那种感受,绝对容易形容,真真正正是倒泻了五味架,甜、酸、苦、辣一齐来。
就活像这天的中午时分,几个部门的同事约好一同去吃午饭,一坐下来,叫了菜,话题就定必围在公司的人事上头转。
那位负责玩具部的经理廖信芬,就带头说起了一个近日众同事百讲不厌的话题:“左思程真是个能干人,我听以前在谢氏地产跟他共事过的同事,都一致有此批评。他不但有头脑,且最难得的是肯斗肯拼肯捱,精力似是无穷无尽,非等闲之辈可比。”
“除公事之外,还要服侍谢家小姐,这怕就更需旺盛至极的精力不可了!”财务部的潘铭辉俏皮地加了这几句话。
“心术不正!”其余的两三个女同事齐齐喝倒彩。
“怎么算心术不正?是你们这些小姐心歪念邪罢了?我说的都是实在话,谁不知道谢家这位小姐顶难奉侍,出了名的小辣椒,要她驯驯服服,岂是易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不会错。我看,我们左董事要策骑这只遍体镶金镶银镶钻石的脂胭马,是真要费劲的!”
“总的一句话,食艰难。”另一位男同事,任职工程部的周友答了一句。
“究竟谢家有多少位公子小姐?这嫁给左思程的一位,很得谢书琛的心吗?”廖信芬问。
各人开始时有点面面相觑,跟着,廖信芬指着公关经理韦惜苓说:“惜苓,你是个能知天下事,资讯爆棚的人,你来说!”
韦惜苓呷了一口茶,清一清喉咙,答:“谢书琛的原配范氏诞有一子一女,现今嫁左思程的一位,正正是谢书琛侧室关氏的独生女,因为谢关氏这许多年来都独宠专房,故此这位谢家小姐谢适元,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你见过这位谢家小姐没有?”同事们都追问。
韦惜苓点点头。
“长得怎么样?”这又是个人人都极有兴趣的问题。
“除了她的家庭背景外,乏善足陈。”
嘘声立时间四起,廖信芬说:“真是难怪听众喝倒彩,形容得细腻一点成不成!”
韦惜苓笑道:“我忘了形地给你们讲故事,可是由你们负责养起我了。一传十,十传百,饭碗因而被打破的话,谁可怜!”
虽是笑话一句,却有无可否认的真理与无限的感触在。世界艰难,谁敢轻率地以下犯上。
赛明军一直没有作声,一顿饭打从背脊骨落,辛苦得难以形容。
左左右右的周围一干人等,都突然变作牛鬼蛇神似,缠着她,硬迫她听那些不爱听的报告与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