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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页

 

  从前,我每见到这么个上班似的盲丐,心头就起了狐疑,不知他的残疾是真是伪,若只是一个惹路人可怜的包装,我就被他骗得太无辜了。故而,我从未施舍过他。

  今天不同了,我真的想通一些道理来。

  我们不必花太多时间去研究别人行为的目的,最要注意的是自己的能力范围以及得失的可能。

  如果我连一两毛钱都得省约节俭,那么就算这盲丐真的身负残疾而乞食街头,我也爱莫能助。

  相反,我今天心情愉快,正想找一件半件善事来做,刚巧遇上了盲丐,正好了却心愿。何乐而不为?

  既有人苦心孤诣地设计出惹人怜惜的招数来,喜欢的不妨买买帐,所费无儿,最低限度满足了同情心,不喜欢的横行竖过,不用管别人真伪。

  第11节

  章德鉴跟我分头进行,找到了非洲几间中型洋行的名字与地址,立即草拟了一封市场推广的信函,连同首饰样板寄去。

  出乎意料之外,竟有了鼓舞性的回音。

  一家叫佛特尔的洋行回应得最直接而具体,愿意订购一小批银制首饰,并提出要求,在货物运抵之后的三月内,他们有权依目前拟定好的条件,成为这批银制首饰在非洲的独家总代理。

  这无疑是对他们十分有利的条件,有点像买楼花,先下了订,有货在手,在未达成作最后成交的那一段时期内,不妨议盘,试看市场的承接力,若发现有潜质和合理利润,当然不妨代理。这三个月,佛特尔缚死章氏,不可让别间公司插手,就等于垄断了市场,再从容地察看货品的销售能量。

  章德鉴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后者来自一份小小的不甘,他说:“佛特尔限制了我们的自由,是否太苛刻了?”

  我笑。

  完全驾轻就熟地答以相同模式的一句话:“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当我们只有独一无二的对象时,一就是做,一就是不做,做了,哪来不忿。除非有比较,才能挑选对自己宽容的一方作为合作对象。

  我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章德鉴终于乐不可支地去跟银行商谈,以及安排货运信贷等的事情。

  大抵永通银行的钟致生听了章德鉴跟他诉说开拓这首饰出口生意的经过,因此而认为我在这事上很出了一把力。

  无可否认,我越来越跟章德鉴合作无间。

  对钟致生的恭维,不至于受之有愧。还很觉得有点却之不恭,因而含笑不语。

  “我跟有关方面调查过,佛特尔公司是间颇具盛名的出入口公司。而且有商业道德,这种作风使他的信誉一日千里。我很支持章德鉴跟他们试行合作。”钟致生侃侃然跟我解释。

  听到钟致生跟我谈生意上头的事,我的兴趣自然地浓厚起来。于是追问他,何以佛特尔以中型洋行,竟有如此信誉。

  钟致生答:“在南非,有不少的洋行连同厂家制作水货,转运至亚太区来,连我们日常饮用的汽水,也有水货,东南亚各地的超级市场,对于水货,无任欢迎,只为价钱低,品质相差甚微,可以不用被原厂商既定的价格所限制,稍为割价,自是其门如市。很多洋行都因此而发了达,惟独是这佛特尔公司坚持不接这种生意,理由只有一个,他们认为专业商标值得尊重。行行创业均非易事,如果无人晓得尊重正货,创作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我听得入神。

  直觉地感到章氏找对了合作对象了。

  如果章德鉴知道这个消息,一定雀跃不已。才想起老板,就发觉半顿饭已用毕,他仍然杳无踪影。我不期然地忧起心来。

  “让我去给章德鉴拨个电话。你且坐坐,随便。”

  钟致生自告奋勇去调查,再重新回到座位上来时就对我说:“章德鉴是个工作狂,他说不来了,嘱我们拿些点心回去给他果腹。”

  也只好如此了。

  钟致生忽然望住我笑了,说:“近朱者赤,你也会废寝忘餐地做个不亦乐乎吗?”

  “有时别无选择!”

  “总有属于自己轻松享受的时间吧?”

  我没有答,不知如何作答。

  细心想想,自己都记不起来,有哪个时间是会为自己找寻娱乐的节目,以舒筋活络一下?

  钟致生说:“永通银行有各式各样的信贷客户。这年头真正不同以往,人人都在生意上打主意,连电影明星都作兴营商起来。你是那潘盈盈的影迷吗?”

  我摇摇头。随即觉得自己过分直率,很没礼貌的,于是补充:“不大有机会欣赏她的演出,在报上看,她的样子还算有性格的。”

  “这女人顶聪明勤力,跑来永通跟我们商量,支持她开设制衣厂,现在钱虽然没能赚,然维持一应支出却是有余的,在声势上倒算有声有色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呢?念头才一转,对方就踏入正题。

  “潘小姐最近有新戏上映,把几张这个周末首映礼的请柬送来,等会儿我给你们送两张来,那部电影筹拍经年,值得一看!”

  我相信钟致生口中的“你们”,自是指我和章德鉴,总不成代表他婉拒别人的好意,只好谢了。

  回到章氏去时,把那包点心放到章德鉴的跟前,他抬头看我一眼。

  那神情是有点怪怪的。

  我不晓得怎样形容?

  只见他眼里带三分的无奈与不舍,还夹杂一点点的尴尬。

  为什么?是为了他爽约?

  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一餐普通至极的午膳而已。

  “钟先生要送两张潘盈盈电影的首映礼的票子给我们。”

  “啊!”章德鉴应着,随即低下头去,再不表示什么,只管吃他的点心去。

  周末,下班前,仍未见章德鉴跟我提起有关赴首映礼的安排,反而是我有点难以为情了。

  会不会章德鉴想独占那两条票子,跟自己的朋友去欣赏呢?

  他有女朋友没有?

  一念至此,脸好端端地发起烫来,干卿底事呢?

  那姓钟的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既有心送我们票子,就应该送四张才对,好歹请我和章德鉴分别约同相熟的朋友赴会,情况才比较自然。

  第12节

  现下无端端地要把我们这双主仆硬拉在一起去看电影,不是怪怪的?

  忽然有个念头闯进脑海来。

  会不会是钟致生的有心成全?

  这份成全的好意,是他自告奋勇做的安排,抑或有人示意?

  我情不自禁地认认真真地看我这老板一眼。

  浓眉大眼,相貌端方的一个中年人……

  还不及再想下去,我收住了要奔放的思维,不让自己冒这个险。

  至低限度,在未曾有别的职业出路时,别多生枝节。

  好些妇女杂志,一致说办公室桃色案件最能影响工作情绪,动摇事业根基,我相信这评论是正确的。

  别让我和章德鉴之间的关系起化学作用才好,不论变甜变酸变臭,通通都划不来!

  最低限度,我知道自己的心理准备不足。

  直熬到一点零五分,非下班不可了。

  我只好拿起手袋,给章德鉴说再见,不提那首映礼也罢,下周上班时只佯作记不起来,彼此都可能更方便。

  就在走出大门时,章德鉴叫住了我说:“今晚,有首映礼,别忘了。就在开映前十五分钟于戏院大堂前等。”

  说完,章德鉴连忙低下头去,仍做他的工作。

  真是的,幸亏他不是以这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约会女友,保证他碰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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