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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表姊点了点头,又问:“你们有了感情要好的男友了吗?”

  大表姊解释说:“是终身大事,小心选择为上!”

  “对,不一定要大富大贵的才好。”

  话才出了口,就知道有点失仪,甚是后悔。

  有些彼此心照的说话,不宣为妙。

  念真到底比我识大体,立即顾左右而言他,不让尴尬情形延续下去。

  曲终人散时,女家送客的队伍只有式薇的母亲和杜家的几个叔伯。式薇跟我一样,父亲早已去世。

  宾客当然也懒得再爬回楼上去向新人致谢。

  闭路电视显示着聂子俊的父母聂祖荣夫妇,领着聂家各直系亲属,排在大理石的楼梯口跟客人话别。那撮式薇身边的婶娘妯娌,全部金光四射,个个都把自己装镶到珠光宝气,华采万道的包装里头去。

  幸好,式薇胜在青春美丽,仍然出尽风头。

  我和念真走出酒店大门,等候计程车时,身边有两位贵妇人,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批评说:“新娘子样子还很过得去,可惜仍显了蓬门碧玉的小家子气,怎么整晚来来去去那套首饰?也太不怕令人家看在眼内觉得寒酸了!”

  “那套首饰还是男家送的,娘家极其量打两只龙风镯之流,不亮相也罢!”

  “难得有女嫁进豪门去,怎样辛苦总应该投放本钱吧。”

  “真笑话了。你这叫饱人不知饿人饥,这阵子珠宝玉石还便宜呢,充撑不了场面也叫没法子的事。”

  “去年冯伯棠娶填房,那女家头不也是求了大福金行,租用一套套的首饰吗?”

  “连这些人际关系都缺了,又连租金与担保费用都负担不起,你叫人家如何?”

  “聂家又不替他们想想办法呢?”

  “那未免多此一举了,谁不知道是高攀下结的一头亲事,聂祖荣肯放弃门第之见,正式而辉煌地迎娶这小家碧玉,还不是看在她身家清白的份上,其余的也就不必强人所难呢。”

  两个贵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如此理直气壮,尽情把式薇的一头婚姻数落了,才踏上名贵房车,扬长而去。

  我不知道念真有何感受。

  总之,一整个周日,我都呆在家里,心神不属,太不安乐了。

  母亲发现我闷闷不乐,竟抿着嘴笑,道:“还好,看见人家长进,自己晓得反省,也算是一场造化。”

  她把周日出版的一张报纸摊到我面前去,指着那幅聂子俊跟杜式薇大婚的照片,得意洋洋地说:“我跟邻居们说,这新娘子是你的好同学。”

  连这种绝对没有需要沾的光,母亲都不肯放过。天下间就是太多跟红顶白、趋炎附势的人,才会造成假象,让年轻人误堕尘网之中。

  我望住母亲长长地吁一口气,但望我能出污泥而不染。

  第9节

  把视线收回,放到那帧聂杜联婚的照片上头。

  谁说式薇与子俊不是一对璧人呢?只要不揭开人的外貌,看到心肠上去,世间上也真有不少相当匹配的郎才女貌。

  瞥见站在式薇旁边的素莹,我禁不住皱了眉。

  原本素莹就没有开麦拉的脸型。国字口脸的中国女孩子,配以一般扁扁而不突出的眼耳口鼻,只算是并不难看的长相。

  通过镜头,却会变得额外的丑怪,相形益发见绌,这新娘与伴娘站在一起,高下是太分明了。

  这效果大概不是式薇所需要,更非素莹始料所及的,我因而得着了教训,没有十足优异表现的把握,还是不可胡乱地亮相人前。

  怎么一个同学的婚礼,可以看出这么多世情事理来?

  放在我面前的人生道路,显然还有很长,我仍会不断地开放自己心怀,容纳所见所闻,加以静心分析,而得出有益于我的纹路来吗?

  太阳底下每天都不断发生着千奇百怪的事,只因当事人与旁的人都不同感受、不同反应、不同取舍,而造就了不同的人品个性、塑造出不同的言行模式。

  很明显,母亲以为式薇的婚礼会令我反省自己的孤清寂静,从而晓得部署一切,安排香饵钓金龟去,那真是大错特错了。

  我反而落实了齐大非偶的想法。

  我告诉自己,生活上只宜有等级齐量的匹配,婚姻如是,工作如是,朋友也如是。

  谁不想飞上蟾宫攀丹桂?到头来摔得一头一脸是灰,口肿鼻肿,又如何是好了?

  就算听那些不相干的人闲言闲语,也会激心刺肺,真的划不来。

  式薇的例子,活生生地放在眼前,我自应知所警惕。

  旁的人尚且不觉好受,真难想象当事人如果有朝一日发觉可畏的人言,是何心境?

  会不会真有爱情这回事呢?如果有,式薇是真心诚意地爱那姓聂的,则必备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不可了。

  在男女感情的经验上,我还是幼嫩得可以。无法分析下去!

  周一回到公司去,跟章德鉴打招呼,心上就有种没由来的不安感觉。

  如今站在他跟前,无端矮掉了一截。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有个高攀权贵的老同学。我是当然的要靠式薇的一边站,那就像要分担一个虚荣的罪名似。

  真是的,说到头来,总是被念过几年书所积累得来的腐儒之气害了的事。

  我红着脸,恼怒地低下头,把情绪硬投入工作上去。章德鉴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究竟我是否敏感过度,真是不得而知。

  一整个早上,我的工作效率都慢下来。才不过是为了生活上细微的不安人事而已。

  如果有朝一日,我碰上了什么失恋之类的严重事,难道整个瘫痪下来不成?

  正对着一大叠货单入神之际,有人推门走进我们公司来。

  我抬头一看,是个男的。

  他瞧我笑一笑,跟着赶步上前跟章德鉴打招呼去。

  “办公室还像样啊!”

  章德鉴起来招呼:“地方浅窄。整间公司还不及你的办公室宽敞。”

  “我老早打算专诚拜访你的宝号。”

  “老同事,客气些什么?”

  章德鉴走过我办公桌来:“我给你们介绍。周六在君度大酒店,你们碰过面了。”

  我礼貌地跟客人握手,完全想不起来,在那婚宴上曾见过他。

  “阮小姐,我姓钟,叫致生。”

  “钟先生,你好!”真奇怪,这钟致生,竟记得我的姓氏。

  “钟致生是永通银行的经理,专管信贷。要置业安居,可找他帮忙去。”

  钟致生笑:“现今家家户户都流行拓展资金,扩大投资,越有身家的越多借贷。阮小姐府上如有用得着永通银行的服务的,请给我们一个机会!条件跟给章氏的一般优厚。”

  我无辞以对。只觉这姓钟的很口甜舌滑,极尽逗人欢喜的能事,真是生意推销的人才。

  我就不能胜任这种市场推广工作,要我埋头苦干,缜密地计算出一盘盈亏得失的数目,知所取舍,我还能自信可以向老板交卷。要我对牢张三李四为招徕生意而大献殷勤,可真不必了。

  钟致生一直逗留在公司里凡十多分钟,天南地北地谈。他其实并不算讨厌,只是太着迹地表现他的好意而已。

  “有空一起吃顿午饭吗?”钟致生问,对象不知是章德鉴,还是把我也算在里头。

  “好,这就去吧!”章德鉴看着我:“你且跟钟先生去,我先把这信件草拟好就来!”

  太自然的安排,使我难以推却。于是抓起了手袋,就跟在钟致生后头走。

  我从来没有到过这家叫陆羽的茶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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