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听电话的是女佣,非常礼貌地告诉他:
“庄小姐已经回纽约去了。刚出门不久。”
“有没有说几时回来?”杨慕天恨自己怎么昨天晚上没有问清楚。
“没有。杨先生,如果庄小姐有电话回来,我会转告,你曾找她。”
杨慕天晦气地摔掉电话。
心上似压着一块铅,整日的轻松不下来。
从来未有女人能令他稍为烦躁。
硬说有的话,就是当初认识袁素文时,她那吊儿郎当的脾气,算是相当有效地感染着他的心,以致于在办公时间的空隙内,都会想起对方来。
对于工作,杨慕天是绝对地投入的。
他只会分秒必争,而且绝不分心。
这十天八天,出现史前无例的例外。
他承认无法全神贯注在工作土头。
台头的直线电话一响,他就希望是庄竞之。
可惜,总是卢凯淑,甚而是其他商场的老朋友。
气得他语音越来越难以维持平和,只差没有大发牢骚地把电话摔掉。
连秘书邱太都略觉大老板这近日的怪异与心不在焉。
每次把找杨慕天的电话搭给他,开头他的语气总是兴奋的,一听她报上来人大名,立即沉下声线。
又杨慕天每次到会议室去开一次会,回来必立即问邱太:
“有人找我没有?”
总是听罢答案,就铁青着脸回办公室去。
杨慕天想,这庄竞之真真岂有此理,竟开始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
而其实,庄竞之并没有做过什么吧?
怪人需有理。
杨慕天深知自己把持不住。
庄竟之的确是天生丽质,倾国倾城。
杨慕天当然可以向庄竞之的秘书或女佣查问她纽约的电话,但,他不甘心这样做。
情势跟一般男女瓜葛不一样,杨慕天发觉自己一如恋爱中的少女,这种感觉尤其委屈。
在追求一事上,总是男的争取主动,因而有领导事件发展的超然地位。然,这次不同了,他明明的处于下风。
心理上,他无法叫自己表明要把庄竞之追求到手。
她根本就应该属于他的。
除了他杨慕天,她庄竞之踏遍全天下,哪儿去找跟她匹配的男人?
她等了他二十年,就如今,事必要他等她那十天八天,也只好忍耐下去了。
不必急着打电话找庄竞之,她自会乖乖地送上门来。
于是杨慕天每日都伸长了脖子,辛辛苦苦地等呀等的。
仍是毫无音讯。
这天杨慕天才踏脚入办公室,直线电话就响,他未坐定就抓起来听,有一点的烦躁,
“喂!”
“慕天吗?”
听筒传来庄竞之的声音。
“慕天,我是竞之。”
“你在哪儿?”
“在纽约。”
“仍未回来吗?”
“快了,慕天,你听着,替我入一亿元的恒昌洋行。你自己都应该入货。那一亿元,我日嘱纽约银行电汇回来给你。”
“什么消息?”
“不必问吧,信不过我?”
杨慕天没有笞。
“回来再跟你详谈。只限你五天时间,好好地给我办妥。慕天,听清楚吗?恒昌,入一亿港元。”
她竟来光顾他,非常斩钉截铁地嘱咐他。
然后就收了线。
杨慕天按动对讲机至永盛的财政总监萧达生办公室内,嘱咐:
“查一查是不是庄竞之已通知我们的银行,做了电汇一亿元的安排。”
萧达生说:
“对,老板,我刚刚在另一条电话线跟银行方面证实了这个消息。”
杨慕天又再传召得力助手,现今在永盛也是负责揸大盘的古有年,到办公室里来:
“有年,这阵子市场有什么特别消息?”
“没有呀,水静河飞。”
杨慕天狐疑地望住古有年。
“天哥,市场内如有举足轻重的消息,如何会瞒得过你?”
这倒是实话。
杨慕天想,庄竞之的消息不知从何而来。
这近期股市淡静,市场中人埋怨,是被那证监处监管得人人都厌烦起来,因而心灰意冷。差不多所有大户,都在大发有钱人的脾气,地产王老金就曾在电话里头嚷:
“老弟,别烦我了,现今多买两手股票,就又是交易所,又是证监处跑来查家宅,何苦呢?世界上的钱媪之不尽,难道非股票买卖不成,这种受气钱,今天我们也不必赚了吧!”
脾气发得太对了。
有关监管机构聘用比港督薪金还要高的一批所谓专业人员,难道叫他们天天学足广东俗语的所谓“行行企企,食饭几味”,无所事事吗?
总得要证实自己属于物有所值吧!故而一有风吹草动,就大队人马杀入经纪行,索取客户姓名地址电话,予以调查。市场人都说买股票买得有如买白粉似,有谁愿意贴钱买难受?
这样子下去,本城这个金融中心怕只会有退无进,商业上的自由不干预政策是历年来最能建设本城繁盛的基础,一旦动摇,为患不浅。
英国人一向居心莫测。杨慕天想,立坏心肠刊己害人不要紧,最紧要是手段高强。如今证券行业出现的监管情况,是蠢人做坏事,以笨拙的手腕去推翻华资经纪,以为把利益抬到英国入名下去。结果呢,弄至一拍两散,看那红须绿眼在九七以后又能得着些什么利益?
说来说去,若不是台湾市场危殆,炒家都跑来做过江龙,港股短期必如一潭死水。会有什么突破?
庄竞之本人却真金白银,实斧实凿地下注,又不见得空穴来风。
杨慕天想,竞之请他也跟着买进恒昌洋行,是否应该领她的情呢?
会不会是一个阴谋,害他有所失闪?
对于庄竞之,还是小心点为上。
恒昌洋行是英资老字号,表现向来稳扎稳打,不见得有何突破吧?
当然,也不好走失机会。
庄竞之要下注一亿的话,自己只奉陪半数,是最妥当不过的。
若真是庄竞之暗算他的话,她本人也太得不偿失了。
于是杨慕大把要购入恒昌一事,交给古有年,嘱他小心进行。
五天之后,庄竞之出现在永盛的主席办公室内。
她穿上一套深杏色阿曼尼套装,一只黑色仙奴牌鳄鱼皮手袋,没有戴任何首饰,完全一副中环企业家的气氛与派头。
一坐下来,就问:
“情况如何?”
根本是高级行政人员审问下属的语调。
杨慕天微微一愕,有一丝的不满。
庄竞之并不耐烦,说:
“在商言商,你有责任向我报告。”
说得对。
杨慕天只好答:
“这几天逐少入货,股价已升了六个价位。今日已经买够了。”杨慕天看看表,已近三时半。
庄竞之表示满意:
“好得很,升了六个价位,那比收购价还要低得多。五天功夫,赚差不多对开,慕天,你满意了吧?”
杨慕天呆住了,不相信自己耳朵,问:
“恒昌被谁收购?”
庄竞之笑说:
“应该这天下午就宣布了,等会儿你的下属自会向你报告。”她站起来说:“我刚回来,累得很,明天才要你补请我吃晚饭,你一定比我赚得更多。”
庄竞之这头才离开杨慕天的办公室,那一头古有年就滚进来,骇异地说,
“天哥,天哥,外传恒昌被美资集团宝隆公司收购,收购价比今天收市价高出百分之八十。今午恒昌就有正式公布,相信明天会申请停牌。天哥,你怎么知道消息都不动手?”
杨慕天心心不忿,为之气结。
大好良机,原本可以赚个够,就是如此失之交臂,他若不疑心庄竞之的话,放两三亿进市场去,顶多托高恒昌的价股百分之五十,比起收购价来,仍大大有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