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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页

 

  “也真是冥冥中注定,我们住进这大宅来了。”

  “慕天,你当然不会忘记罗尚智吧?”

  “那一夜,你到医院去看望他。才离去几分钟之后,我走进他的病房去。” 

  “可怜的老人,挣扎着,非常艰辛地抽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把你向他说的那番凉薄的话,告诉了我。”

  “我当下安慰他说:‘不要紧的,杨慕天连多年之前,人们在逢场作庆,三杯到肚后,冲口而出的无心之失,都不肯忘记,务必赶在人家危在旦夕之时,再加戳一刀,如此胸襟的人,他今日如何待人,明日人家也必会如何待他!”

  “慕天,是不是?”

  杨慕天整个人坐起身来,拿惊惶失措的眼神看牢竞之。

  “庄竞之,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竞之仍旧以平和的语音说话:

  “有。”

  “我回过乡间,老父不错已死。然他遗留下的一切,我细心整理。”

  “其中,有他写到香港来给顾春凝苦苦求助的那封信的草稿。”

  “也有顾春凝跳楼自杀前寄出给我父亲的遗书。”

  “你的一切所作所为,完全在我洞悉之中。”

  “慕天,如果你连人家在应酬场合说错一句话都要伺机报复,然则,你对我们父女,对顾春凝的这一笔帐,又是否应该一笔勾销了?”

  “庄竞之,你究竟打算怎样?”杨慕天咆哮。

  “当年,你在采药时,被蛇咬了,我背你下山,养好了伤之后,有一夜,你不是对我起誓,若有遗弃我的话,你之所有全部葬送在我手里。”

  “慕天,誓言是要应验的。”

  “现今你一半的家产给了你妻子。”

  “另外将近百分之二十用于将永盛私有化之上,再百分之十,过户至庄氏集团作订金。你的谨慎使我未竟全功,仍给你留下百分之二十的身家,这对你,应算是意外之喜了。”

  “我手上有美捷的合同!他们明天就要跟我成交,难道你会阻挠这件事,告诉美捷,你我串谋欺骗?”

  “不,我不会。”

  “此事并不烦我劳心。商业罪案调查科即将会对你捉出控诉。自然,美捷的律师就会申请,将你手上的合同作废,直至案件澄清为止。”

  “很可惜,刚才你没有问清楚,程钰成与白锦宾是为什么会得到如此巨额的报酬,其实还有一笔可观的款项,我代他们存于瑞士银行。因为,那包括几年牢狱生涯以及专业资格吊销的代价。”

  “他们,也真凄凉,临近退休,仍无足够安度余生的积蓄,只好出卖自己的名声尊严,委屈几年,再重见天日,反正也要远走他乡的,也就无所谓了。”

  杨慕天做垂死的挣扎,冷笑:

  “庄竞之,你别唬吓我。他们就算做污点证人,你呢?你难道不是同谋?你又能逃到哪儿去?”

  “我当然是同谋,我亦不打算逃到哪儿去。只会跟他们二人饰演同一角色,都是污点证人。”

  “我不是说这几天来,我极之疲倦,因为我们已到商业罪案调查科自首了,并作口供。”

  “你疯了,你这个女人,完全地疯掉了!”

  “也许你说得对,早在我掉了第一个孩子之后,我就疯掉了。你没有听说过大战时代,日本有种英勇的自杀飞行员,连人带机,从天而降,直冲入敌营,旨在同归于尽吗?的确是疯狂,但,多悲壮,多英烈。

  “杨慕天,誓官是真正会应验的。”

  “我无法给你形容那一年我身心所受的绝顶悲痛,只一句话,的确,我受的委屈痛苦残害侮辱,百倍于我把你背着走下山去的辛苦。”

  “慕天,我并不比你聪明,只不过我看到了你的死斗。”

  “你太看重自己,太看轻女人,你以为我没有了你,会生不能生,死不能死,因而,只一阵子的戒备之后,你就轻敌了。”

  “这些年来,我可以忍着沉痛,一步步挣扎,化腐朽为神奇,全仗一个信念,我必须上演吕四娘杀雍正的一幕。”

  ‘别以为你无辜!”

  “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年你利用万家女佣三姐的贪,取得她的信任。今日,我一样自掏腰包,博取你的欢心。”

  “如果你稍存半点仁厚,不是以为肥水不流别人田,又贪图银行小利,你不会听我怂恿,竟把永盛也私有化了。你一手摧毁自己。

  “是天意帮助我,因为我不希望私人恩怨,连累永盛其他股东,一旦你出了事了,永盛股份必然狂泻。

  “银行并没有以如此低息贷款给你,只不过是我暗中补给那条利息之数。对无辜的群众,我有一定的责任要负。”

  杨慕天面色有如死灰,他站起来,连连后退,直至退无可退,背顶到墙角去。

  自牙缝里说出来的一句话,

  “你竟还怀有我的孩子,你配不配?”

  “那是几日之前的往事了。”庄竞之清楚地说:“我之所以疲累,也同时是因为我打了胎的原故。杨慕天,我绝不会怀一个如此无情无义而冷血者的孩子,世界上没有这种人的后代,决非损失,而是福份。”

  杨慕天双眼红丝尽现,样子狰狞得叫人看着会打冷战。他咬着嘴唇,直至咬出血来,一滴滴鲜红的血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去。

  “我绝不放过你,庄竞之,我会跟你同归于尽。”

  “你不会,我赌你绝不会。”

  庄竞之走到床头,拉开抽屉,摸出一把手枪来,抛在床上,对杨慕天说:

  “上了子弹的,你可以拾起来,向准我的胸膛开一枪!”

  “也可以吞枪自尽,免至身败名裂,还要饱尝铁窗风味!”

  “甚或先杀我,后自杀,都可以。”

  “可是,杨慕天,我赌你不敢。”

  “因为你爱慕荣华富贵,贪生怕死,自私自利!”

  “你仍然希望可以翻身有日!”

  “你的身家只去了一大半,可是仍比你只身来港时多出很多很多倍,坐牢之后,绝对可以东山再起。杨慕天,你尽管在狱中思索向我报复的方式,我完全准备好跟你玩下去。这是命定的,我们离不开彼此了。”

  杨慕天整个人萎缩地沿墙角滑下去,瘫痪到地上去。

  庄竞之冷笑。

  “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

  尾声

  一年半之后,全港传媒云集高等法院门外,等侯宣判永盛集团主席杨慕天虚报资料之讹骗商业罪案。

  法庭内,杨慕天依然西装笔挺,人是苍老而消瘦了,然仍没有太多的面部表情,也并没有过分的沮丧。

  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

  庄竞之,仍穿一身的白,面容光净整洁,在静静地等待法庭宣判。

  陪审员退席研究凡六小时,重回法庭,代表向法官报告,一致裁定被告杨慕天罪名成立。

  法官在聆听了控辩双方最后的陈辞之后,宣判罪状,

  杨慕天裁定罪名成立,被判入狱五年。

  庄竞之串谋讹骗罪名成立,只为她是控方证人,故而轻判入狱十八个月。

  其余测量师程钰成,核数师白锦宾,亦以其转为控方证人且自首,而轻判入狱一年。

  庭警问杨慕天有没有东西要交给在场亲属,他要求走过去跟庄竞之说几句话。

  杨慕天与庄竞之对立着。

  庄竞之说:

  “慕天,你出来时,仍未到九七呢!”

  “多谢你鼓励。我有句心里话,并不想等到我重获自由时始对你说。”

  “好,你说吧!”

  “你是非常了解我,的确,若你不是以身殉陪葬,决不容易令我上当。然,有一点你看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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