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颂恩略微一急反而脑里一片空白,搜索枯肠,才把舅舅的话思考回来:“舅舅说董劲一不会让新光明集团一枝独秀。他叫我看着股市的大利市画面,发觉冯氏经纪行不住买卖,就可见端倪。”
“颂恩,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电话?”
“你不是说过办公时间,除非有要事,千万不可胡乱摇电话至益丰找你。”
“这还不算要紧事吗?益丰今天升幅甚好!”
“绝不知道你如此热衷股票!”
汤明轩涨红了脸,是有点不好意思。他从来不爱把自己的工作情况与赚钱心得跟妻子说。除了蜜月期间,他们试过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外,近年,家庭之内,沉默是金!反正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并不觉得有何值得商议讨论的。最重要还是每天工作异常疲累,要重新将公司里头的人际与业务关系,向妻子解释,令她先行明白,再作讨论,那过程绝对繁重不堪!明轩吃不消!
“明轩,同一间股票行如此积极又买又卖,有何意义呢?”
“你舅舅没向你解释?庄家在制造交投活跃的现象,以遂股价上升的目的。”
汤明轩急步走进书房去,把门关上了。
这显示大律师有公事要继续在家里赶办,闲人勿进!
颂恩望住那扇重重的柚木门,心上如铅般重。
就这么苦候了一整天,才只有吃晚饭的时间,可以无言相聚片刻。怕只怕丈夫的秘书跟他相见谈话的机会,比自己还多!
难怪很多男人跟女秘书有婚外情!
颂恩吓一大跳,背上寒风飘忽!
真是的,怎么大惊小怪了?颂恩随即想起明轩的秘书,是个既胖且丑的四十开外妇人,听说儿子都已快在美国大学毕业了。明轩挑这秘书,只为她曾在律师行任职多年,对处理法律文件耳熟能详之故。
颂恩独个儿回到睡房去,卸了装,躺下。
一天的任务,已濒临尾声。
然,每晚等候丈夫自书房走进睡房来,长如一个世纪。
颂恩突然想起从前的寂寞深宫,住着伸长脖子等候圣驾的后妃,有多少的仰承鼻息,有多少的摇尾乞怜,才盼得到承恩的一刻!
怎么时光倒流千百年?现今这个时代的摩登妇女,仍然有这种凄苦的感觉,未免脱节得离了谱!
单是天天如此张罗,如此思前想后,就足以教人神经衰弱。
颂恩觉得做人真难、真无聊。
照说,如有翁姑在堂,小叔小姑子一大堆,关系杂乱有如小说家春秋,也还好些,日中总有点事情与人物要对付。如今汤明轩的父母都是新派人,等闲不与儿媳见面,很有点各家自扫门前雪的味道。至于明轩的弟妹,又都在外国,一年一度的圣诞咭,已经足够交代过去了!一个小家庭静悄悄的,真是寂寞得要死。
再朝小孩子方面想去。婚后的前三年,一直避孕。人家都说避孕丸吃多了会把系统弄糟,这不知有几成真?然,停食那劳什子又已经年,还未曾梦熊有兆,也真叫没法子的事!幸亏明轩并不以此为忤。
如果有个孩子伴在身边,日子总会易过一点!
现今试管婴儿的手术也很普通,要不要跟明轩商量着办一办去?然,扪心自问,是否应该以一条新的生命、以另一个人的生老病死和哀乐,去填补自己的寂寞?如果是真心需要后继有人,还能说得过去,本心既然并没有非要下一代不可的诚意,何苦将自己的方便建在别人的可能不便之上?
每天每夜,老是如此胡思乱想,浑浑噩噩地过!
盛颂恩有时自卑得要死!
一个人生存的目的与生活的悲喜全系于另外一个人之上,实在狭隘得会分分钟令人窒息。
盛颂恩突然明白,为什么如今的女人都跑出厨房,到社会上跟男人拚个你死我活?只有制造相等或类同的生活情境,才能真正平起平坐。
谁在金钱以至于思想上依赖别人,都要矮掉一截。
谁又会看得起比自己矮掉一截的人了?
这就是为什么女强人丁逊君在一大班贵夫人之中如此具备威胁能力的缘故!
了逊君的所有时间精神都用在建立个人条件之上,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盛颂恩想,好不好自己摇身一变,作个职业女性去?
念头一闪而过,瞬即随着轻轻叹息而逝。今早才去宝荣观光了一个上午,就累得不成话地爬回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到社会上工作,可不是闹着玩的!
职业妇女这口饭,不是凡人所能乱吃。谁会比丁逊君更明白其中的苦况!
新春期内,百惠商场真是游人不绝,协助商场宣传的各式活动,更是此起彼落。若不把气氛搅好,逛商场的人次一回落,益丰主席董劲一的面色肯定不好看。
丁逊君跟随董劲一三年,太清楚他的个性了。
众所周知,华资巨头充塞香江,半数以上口和心不和。自出道以来,丁逊君先后服侍过三间华资机构,人事心态如出一辙。
江湖上数不尽的半斤斗八两,董劲一跟新光明的聂启发,就是一对活宝贝。在任何场合碰头,聂启发总是一哥前一哥后,跟董劲一称兄道弟,然,背后计划的业务拓展,全是对益丰步步进逼!彼此都视对方为假想敌,老早街知巷闻!
商场如战场,上场无父子,这原是天公地道的事。只苦了跟在巨头身边的人员,全都被拖进竞技大赛的场馆肉搏,除非不爬上企业集团内的行政高位,否则,无一幸免。
丁逊君有时激动地想,自己好比身处古罗马时代,那一起的富豪,全是坐在看台上,拥着美女看勇士战斗的王侯公相,目不转睛,得意洋洋地看着一群年薪六、七位数字的大将,抛头露脸,战个你死我亡。
丁逊君自是竞技场内一员猛将,她别无选择,公事本身绝对劳累,再加上人事的复杂,每一天上班,都兵凶战危。
第15节
这天,才从会议室走回办公室,秘书立即报告:“袁小姐等着见你,有要事请示!”
袁绮湘诚惶诚恐地叩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昨天你在伟诚车行要求将跑车展览延期的信上签批,说不可改动日期。可是,我跟伟诚的陈大伟接洽时,他老大不高兴!”
“绮湘,我不明白!”
丁逊君斩钉截铁地答。一边听副手报告难题,同时批阅其他文件。
香港工商精英之所以能把本城催谷为一流大都会,不只勤奋地一天工作近二十小时,还练就一心几用的本领,同一时间内做起码两件事,以节省时间,提高效率。每个高级行政人员,打出了木人巷,都成了千手观音!否则,如何日理万机?
袁绮湘分明有点腼腆。那间伟诚车行订好了百惠广场大堂作本年度跑车展览,谁知意大利车厂要延期运送汽车,于是要求更改展览日期。这对百惠而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展览大堂的节目一向提前半年就已订定,一有更改,整个时间表会出问题,而且如何向其他展览商户要求调期,亦委实费煞思量。
可是,伟诚车行抬了大太子董植康出来,小职员不知如何是好,把整件事报告丁逊君,后果不言而喻,谁个在业务推广部任职的同事不知道这姓丁的女人在公事上头绝少买账?
也许一场硬碰硬的公司政治战役又要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