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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丁逊君这天有意无意地跟副手袁绮湘说:“一起午膳如何?”

  “已约了其他部门的几个女同事!”

  “相请不如巧遇,让我作东道!”

  大石压死蟹的苦,丁逊君当然受过,今天却易地而处,自己出招,其余四位中级女经理成了受害人。

  她们跑到百惠酒店的咖啡室去用膳。

  做事的女人一般很能吃,积极减肥者例外。

  嚼了八安士的牛扒,各年轻小姐还大吃甜品。

  “你们真不怕胖?”连很能吃的丁逊君都叹为观止。

  “人出酒我出命,永不吃亏。”

  “今朝有酒今朝醉,真的胖起来了再减不迟!”

  “女人未结婚的,大都能保持窈窕身材,一行完婚礼就差,不知何故?”

  “肯定不是避孕丸的问题!现今无人会迟至结婚前才吞食这种东西!”

  “也许心广体胖,既然有人认了,开心之余,放肆一点,不慎变成肥婆!”

  她们七嘴八舌,丁逊君静静地听,只偶然插嘴道:“我们公司少有已婚女同事,那些男同事的太太们,你们可曾见过,胖不胖?”

  此言一出,话匣子便完完全全地毫无保留地打开了,东家长西家短,各个高级职员的太座相貌,活灵活现地被形容出来。

  袁绮湘非常郑重地说了一句:“我认为这么多位太太之中,以汤律师的妻最好看,肥瘦均匀,有气质。那体态没有半点师奶味,这样的家庭主妇很难得。”

  “汤明轩一定很宠汤太太,我碰过他们几次。汤律师下班了,陪太座在这广场内买东西,很少男人愿意这般委屈,要他陪着逛公司,惨过诛他九族。”

  午膳对丁逊君而言,算是达到目的的。

  她不能骗自己,是的确不期然地对汤明轩的太太有了兴趣,才引起她找这个查根问底的机会。

  就只为那圣诞前夕,烛光摇曳之下,心迷意荡,才听了他那句:“我太太连浓茶也喝不了!”就惹下这重公案!

  丁逊君不是不生自己气的。

  她突然地那么想见汤明轩的太太。

  大概不为什么。

  为好奇!

  或者,为了不忿。

  丁逊君在圣诞后的几个星期,有点像自己关起门来,摔了一跤。虽然街坊邻里,无人窥见。但她的良知告诉她:丁逊君,你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却低估了汤明轩的定力!

  这不是不难为情的。

  无端端,给汤明轩窥见了自己的形单影只、寂寞难耐,对方却毫无表示!

  他真的无动于衷,掉头就走,也还好些!为什么把自己请去喝了杯咖啡,起劲地天南地北,异常投契地谈了整小时,再细意关怀、风度翩翩地用车送回家去?

  圣诞佳节,不是合家团聚的时光吗?他可独独怜卿?

  过后,又像没事人一样!

  真的,男人最离奇的招数是,不论跟谁在昨夜,有过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一朝醒来,便是没事人一个!不比女人,记它个生生世世!

  彼此都恐怖!

  姑勿论丁逊君的自尊是碎落在汤明轩无情的掌上,抑或敌不过汤明轩太太的名正言顺与温柔漂亮,而阴沟翻船,她都有足够理由心生不忿。

  不忿又如何?日子还是要照旧过下去的。

  太阳不因任何人的喜悦与悲哀而迟升起一分钟。

  第4节

  农历年转瞬即至。

  益丰集团的公关部筹备了周年晚宴,旨在大伙儿团拜。

  三年以来,丁逊君都没有兴趣参加这种叙会。何况每有几天假期,她就到东南亚去。谁会愿意形单影只地在家过年?

  丁逊君一般去泰国。

  然而,今年可能行程有些微变动。

  她按对讲机问秘书:“公司团拜定在初几?”

  “初四!”

  丁逊君想了想:“请把我的机票改在初四早上回到香港来吧!”

  “可是!初四是星期六,何不玩到初五晚才回港呢!”

  秘书其实很细心,又知她的脾气,然丁逊君打算参加公司团拜。

  她要看看各男同事太太的相貌,当然包括汤明轩的在内。

  她定了年三十晚飞曼谷去。

  当天一早,逊君便跑回办公室去,真真正正地埋头苦干,清理所有文件,以免积压。

  竟有人在八点就来叩她的门。

  是汤明轩。

  这是非常罕有的现象。

  “早晨!”汤明轩温文地一笑,“我刚在楼下商场买咖啡,看见你走过,给你也买了一杯!记得你很能喝咖啡的!”

  已是两个月前的事了,他还上了心。

  丁逊君微笑着接过了咖啡,称谢。

  “你也这么早?”

  “跟你一样,放假前作最后冲刺!汤答。

  “避年?打算到哪儿去了?”

  “泰国!”

  “这么巧!”丁逊君骇异。

  汤明轩却不见惊奇,还是那副平静温文的表情,问:“是年初四早上回来吧?”

  他的消息似乎灵通。

  “是的,赶回来参加公司团拜!”

  “以前你并不热衷!”

  “过分冷漠,总不相宜!”

  汤明轩笑意更浓。

  弄得丁逊君有半分尴尬,不知是否措辞失当,作了何种误导。

  “你在曼谷住哪儿?”

  “香格里拉。”

  “我们住东方宾馆。”

  “我们”二字听进了逊君耳里,有些不舒服。

  然而,这是最正常的。过年度假,还会不把娇妻带在身边?

  “我给你介绍内子!”

  “好,我们的酒店有若比邻。”

  丁逊君对曼谷颇有认识,每年都到泰国去,向四面佛敬礼,也好好休息个够。

  一杯咖啡喝完之后,便又各回工作岗位上去。

  丁逊君的工作进度并不如理想,她的心有点迷糊。

  缘来时,事有凑巧,很多不会相聚的人与物,都会碰头。

  缘去时,无声无色,很多不合情理的事物都会产生,迫着应该相聚的人事生分。

  这会否是一段情缘?有可能是雾水的情缘开端?

  从圣诞到新年,这一个阶段,至此又轻轻地向前跃进了一步。

  汤明轩会不会查知她到泰国,就把行程改为曼谷?抑或老是自己多心。丁逊君不住地在想,然而,再把心不定,也还是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喜悦与兴奋袭上心头。

  平淡的日子实在不好受!

  曼谷这个城市表面上杂乱无章,房屋矮小破败,难得有一幢高厦,又总嫌它与周围环境不协调,显得突兀。汽车都是陈皮货式,塞在乱七八糟的道路上,更觉挤迫纷扰,兵荒马乱。街上走着的男男女女,面目粗糙,皮肤像一张沙纸,身上披几块五颜六色,不知所谓的布料,就算是服装了,直教人有种人生原来如此简陋的落泊感。

  然而,泰国有它的神秘魅力。

  这小城,年年月月都充塞着各式游客,大摇大摆地在脏得滋生蚊虫的河道上畅游观光,乐此不疲。

  照说,曼谷跟香江比较,落伍得多。在香江,生命是实斧实凿,明枪明刀,投资与收益,互为因果,有迹可寻,任何人事上的厮杀,都能在大太阳底下,看得一清二楚。

  泰国不同,好像有股超自然的力量,或在残害、或在荫庇着,使置身其间的人会有种种意想不到的人生际遇,或苦或甜或悲或喜,随时可至,挥之不去。于是人心惶惶之余,都希望能有奇逢怪遇,加之能于昼夜之间,得其所哉!这种不劳而获的震惊、奢望与刺激,驱使着人的冒险精神,很愿意接近它,意图孤注一掷。

  丁逊君每年来这个国家,都抱着战战兢兢的心神。她觉得到泰国转一圈,精神上像醉饮醇醪,再回到文明世界去时,胆子壮了百倍,于是刀来剑挡,水来土掩,多年下来,真的战绩彪炳,位极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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