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恩,你所言甚有道理,薪金方面,包你满意,花红另议。”老冯在纸上写了个银码,递给颂恩看。
盛颂恩如果在半年前看到这个数字,老早开心得怪叫,现今看在眼内,心上仍因兴奋而卜卜乱跳,表面却还能极力保持镇静,只微笑称谢。
“至于兆荣兄那儿,应该解铃还需系铃人!由我跟他讨这个情,比较合适。”
江湖道上人都说老冯之所以成功,是他在人材罗致上永远旨在必得,因而伯乐厩中千里良驹多的是。
今日能把益丰收购一役的荣辱先行搁置,把个盛颂恩抢到手,是最最漂亮的、挽回面子的一招。
由他亲自向范兆荣讨情,是给足范氏面子。心病虽有,表面毕竟是同行朋友,范兆荣如不买帐,也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盛颂恩倒不担心舅舅会不懂得些好处须回手的道理。况且,真为盛颂恩着想的话,是应该放行的,冯氏机构到底非同凡响。
一下子,整个金融界都已传出冯氏以高出市面薪金五倍的价钱,委任盛颂恩出任冯氏经纪行个人客户部主管。
谁说香江不是个神奇小岛?有人一下子辞官归故里,返璞归真,又有人夤夜赶科场,高中状元。
连当时得令的董植康,都跟汤明轩说:“我要摆一席酒贺一贺冯氏的新贵,你的那位夫人!”
盛颂恩从容赴会。
席上,沉默的是汤明轩,他可能对接踵而来的变动,有点招架不住。又或者,赴宴前,他在办公室内接到丁逊君的电话,两个人又无端端地吵了架,心上极不舒服。
汤明轩自然明白丁逊君近来的心态。通埠的报纸杂志,都在刊登盛颂恩的访问稿,这对比下,丁逊君甚显落泊。因而脾气极差,更加把个老问题死缠不放:“明轩,你究竟要不要跟盛颂恩讲清楚?”
“怎么讲?她根本知道!”
“那算什么了?一夫两妻合法化!”
“我要找合适的时间才能开口。”
“合适的定义如何?是今年年底,抑或等到一九九七?”
“你究竟要我如何?”
“今晚就给她说去!”
“今晚董植康宴客。”
“宴会之后呢?”
“晚了!”
“那么明天是周末,连股市都休息。”
“你别指令我好不好?”
“世界上再难找自动自觉的主持公道者!”
汤明轩气愤地摔掉电话,呆在办公室三分钟,平一平气,才去赴宴。
宴会的主人是董植康,主客是盛颂恩。
宾主二人其实都各怀鬼胎,可巧是不谋而合。盛颂恩希望益丰在新贵掌权下,仍然交由冯氏经纪行主掌乾坤,兼能争取到董植康的私人股票户口。
董植康呢?老早探听得冯氏在外国金融界的势力,生怕为了益丰收购一事,与老冯仍有相处上的嫌隙,正好借助盛颂恩,弥补缺憾,重建关系,对他在海外一展身手会有帮助。
既然彼此的利益没有冲突,衔接得如斯顺遂,自是满堂欢乐,谈笑风生。
回家的路上,汤明轩默不出声,显然的不高兴,面色青红不定。
颂恩望他一眼,问:“要不要由我开车?”
“不。你以为我醉了?”
“你面色不大好!有惹你不高兴的事吗?”
“颂恩,为什么你到冯氏机构上班去,只用盛颂恩之名,而没有冠以汤姓?”
原来如此,所有宣传稿都写盛颂恩,因而酒楼茶馆的人,一律盛小姐前、盛小姐后。刚才汤明轩把车自车场驶过来接盛颂恩,那酒楼的侍役殷勤地为她开车门,连连说了两声“多谢盛小姐!多谢盛小姐!”
就是如此听得汤明轩不顺耳。
颂恩倒抽一口冷气,心口相问,这样子的关系是不是要结束了?
“明轩!我想,用自己的名字比较方便一点,虽也有人在离婚之后照旧沿用夫姓,然……”
“什么?”
汤明轩忽地停了车。问:“你提出离婚?”
“谁提出不要紧。如果你认为提出的人应该是你,我赞同。”
“事业的成功感令人冲昏了头脑!”
“明轩,公平一点,你还有丁逊君。”
汤明轩握着呔盘的手在冒汗,他有点神智不清,把头垂至呔盘上搁着。
要他说放弃丁逊君,实在难于启齿,也舍不得。然,要他跟颂恩分手,他更不甘。
尤其是今日今时,当盛颂恩刚冒出头来之际,人们会怎么想?
人们会怎么想,原来对所有人都如此重要!
那些狂唱高调者说:我们不为任何人而活,似有略略修正的必要。
群体社会内,谁又单单为自己而活了?
第45节
盛颂恩当然不致于坦率到跟汤明轩说:“就算你如今抛弃丁逊君,也已太迟了。”
既已选定了新角色,最低限度要尝试个中滋味如何!
人生变幻之无常,令人惊骇。
又临近圣诞。
丁逊君已然跟汤明轩同居了,大概待明轩跟颂恩的离婚手续办妥后,就会结婚去。
又是百惠广场,丁逊君抱了大包小包的礼物,走得累作一团,于是信步走进百惠酒店的咖啡室内,稍事歇息。
熟识她的侍役,立即趋前:“丁小姐,很久不见你了,现今在哪儿办事了!”
“我没有做事!”丁逊君讲了这话,心上忽然有种失礼的感觉!立即补多一句:“我快要结婚了。”
“哦!恭喜!恭喜!”
丁逊君这才安了心。
坐了一会,起身给明轩摇了个电话,又是秘书接听:“汤先生还在开会!”
“我在百惠酒店的咖啡室,他什么时候会议完毕了,请他下来陪我喝杯咖啡!”
“汤先生这个会议很长,之后,他要赶往中环参加酒会,怕不能到咖啡室来了。”
“哦!”丁逊君茫然地应着。是的,汤明轩现今贵为董事总经理,当然更忙一点。
“那么,请汤先生今晚早点回家吃晚饭吧!”
逊君顶怕候至九点十点。
菜都凉了,要用微波炉热了才下肚,再好的镬气都跑个没影儿,晚晚像要吃隔夜饭菜似,不是不令人气馁的!
“还有什么事吗?丁小姐!”秘书有点不耐烦,盈手的功夫待办,还要侍候游手好闲的老板女友,也难怪她生气!
“还有,你代我订好了到泰国去的机票了吗?”
“订好了,不知汤先生有没有给你说,他不能跟你同行!所以我只出你的一张票!”
“没有呀,为什么?”
“因为董先生要在圣诞假期内去加拿大,美国那边又有客户来港,汤先生要应付。”
嘘!连圣诞的几日假期,都不可以腾出空来,真是的。
难怪人家说:悔教夫婿觅封侯。
丁逊君只好自行执拾行装,独个儿上路去。
明轩曾答她:“为什么事必要去泰国了?”
“还神!一年前许下的愿,如今实现了,总得去叩谢神恩!”
求仁得仁,冥冥中果然有主宰。
逊君仍住曼谷的香格里拉大酒店。
她刚卸下行李,就立即叫了部街车办事去。
四面佛园十年如一日地灯火通明,善男信女不绝。无不热诚地匍匐神前,恳恳哀告苦衷,渴求自己的理想会早日实现。
今年,逊君跪下去,心上茫然一片,竟然不辨悲喜。
细细思量,多么后悔去年不晓得干干脆脆,求神保佑自己,做个安分守己的开心快活人不就好了,何必求神保佑,让她更换角色,做个像当时盛颂恩的女人?
自己就这么肯定盛颂恩是幸福人儿了吗?
丁逊君在起程前担了好一阵子的心,只为汤明轩提起了盛颂恩,说她明年初又要升职了,兼顾冯氏经纪行海外所有私人客户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