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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页

 

  贝元立即把手中的香烟塞到烟灰盅内,双手摆动,赶走了房内的轻烟,且站起来,赶忙走到儿子的睡处,让自己因为看到清儿,而醒悟自己的身分和责任。

  他抚弄着贝清那头柔顺的头发,忍不住俯首吻在他的额上。

  “爹!”贝清转醒过来,望着他的爹。

  “我把你吵醒了。”贝元说。

  “是不是娘回家来了?”贝清问。

  “没有,她不会回来了。”

  “可是,我刚才分明看到娘坐在我床边给我盖被,娘还笑着骂我:”‘怎么连这小陋习也像你爹呢,总爱在睡熟时踢被子。着了凉,就要叫我操心!’“

  贝元紧紧地抱着贝清,喉咙像被堵塞了,说不出话来。

  “爹,为什么娘不再回来了?我想她呢!”

  “爹也在想她。清儿,我们想办法早日到香港去,跟你娘团聚,好不好?”

  “好。”贝清不住地点着他的脑袋瓜,然后忽然望着他的父亲,很诚恳地问:“爹,我们能把彩如也带到香港去吗?”

  贝元怔住了,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回答。

  贝清摇着父亲的手,道:“我舍不得娘,因此不能不去香港,但我又舍不得彩如,那怎么办呢?”

  这是宿世的缘,还是前生的孽?贝元真的弄不清楚了。

  他不知是在抚慰自己,还是真的在哄儿子,他说:“有些分离是不可避免的,世界上很少很少有两全其美。”

  贝清似懂非懂地望着贝元,嘟长了嘴说:“要是让彩如知道我要到香港去,她会哭,我知道她一定会。爹,那怎么办?”

  做儿子的把父亲要问的问题提了出来,他根本就拿不出答案。

  “睡吧!睡醒了,我们再想办法。”

  “你先带我去见彩如,让我们也想办法。”贝清这样说,口吻像个成年人,更见他的可悯与可爱。

  早上醒来,贝元急着回了翠屏的信,信中除了道达思念,以及告诉翠屏有关儿子的一切之外,主要是请翠屏代转告岳父章志琛,希望能利用一些人事关系,早日把他们父子申请到香港去。

  这样等待了一小段日子,接二连三的收到章翠屏的来信,都在追问为什么贝元不给她写信,又频频地催促他到有关部门申办到香港的手续。

  这真叫贝元纳闷,分明是他的各封回信,翠屏都没有收到,为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尽快申办赴港手续,大家团聚了,就什么都好说。

  贝元拿着翠屏最近的一封来信,重新读一遍,尤其记住了末段是这样写的:……父亲重托了人事,广东省边防部的刘守德已从我们处得到了你和清儿的一切资料,请从速去找他,自然就会代办一切。急着见你和清儿!

  贝元带好了妻子的信,整妆前去边防部求见刘守德,伸长脖子,站得腰酸腿软,才被接见。

  那位刘守德也没招呼贝元坐下,只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下,就道:“你求见是为了香港有位姓章的先生有事要跟我商量?”

  贝元道:“章志琛先生是我岳父,他在香港,我的妻子最近到香港跟他重聚了,他希望我和儿子也及早申请到港去,因而拜托了你……”

  刘守德立即伸手止住了贝元的话,道:“慢着,我跟章先生只是片面之交,他从没有拜托我什么,就算有,我也不能替他办,你知道现在国家体制不同,法规自异。在大陆干活并不差,何苦巴巴地想办法往外逃。”

  这番话令贝元狼狈极了,急得双手不知往哪儿放,支吾着不能圆句。

  刘守德早已站起来,做好了送客的表情,道:“我事忙,不多招待了。原以为香港的章先生托你来问句好,所以才腾些空来接见。”

  贝元垂头丧气地走出边防单位的大楼时,迷惘、沮丧、气馁、烦闷,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涌上心头,把整个人压迫得要爆炸似的。

  “事件的前因后果是无法解释的。”

  贝元终于忍不住,带着贝清寻到伍玉荷的家里来,只有伍玉荷才是他倾诉的对象。

  “贝元,你别焦急,很可能是翠屏记错了名字,她父亲重托的不是那位姓刘的。”伍玉荷安慰着他。

  贝元摇摇头:“其中一定有诈,我写给翠屏的信,她全收不到。”

  “可是,你仍然收到她的信,不是吗?”

  “暂时是的,或者过一阵子,又要出问题了。”

  事情是透着蹊跷的,伍玉荷明知如此,也无奈其何,安慰的话可能是白说,但也要说吧!

  贝元的忧虑不是空穴来风,果然在几个月之后,就再收不到章翠屏的信了。

  “乱世失散的人何其多,当然不只我一个。”贝元燃点着香烟,不住地啜吸着,帮助他镇定神经。

  伍玉荷轻叹一口气,道:“如果贝桐伯伯不是在前几年去世了,以便多一户人家可调查到翠屏的消息。”

  这么一说,伍玉荷就想起:“贝元,为什么不给贝政或者你细姐写封信?”

  贝元叹口气:“自从父亲过世之后,他们就跟我断绝来往了。”

  “翠屏到香港去后不曾跟他们碰个面吗?”

  贝元摇头:“怎么会。连我都不往来,地址又变更了,我给他们的信都打回头,明显是细姐不愿意跟我再有什么相干了。”

  伍玉荷慨叹:“一个家里头有多过一个女主子,就总是多事。你家跟我家都是如此。”

  这么一说,伍玉荷就想起了,问:“贝元,你还跟晋隆洋行的人来往吗?”

  “为什么这样问?”

  “他们一定会知道你岳父的消息,都是做英资大洋行的代理生意,一个圈子内能有多大呢。就如要查广州上下九的丝绸行,一问我家老爷,就全部如数家珍地能背诵出来。能找到他们就成了。”

  伍玉荷不是说得不对,但大陆解放后,晋隆洋行也就解体了。

  英国烟草公司在中国的业务当然经营不下去,在社会主义体制下,已经改由国家统筹全国的香烟生意,不论是国产香烟抑或进口的舶来烟,都如是。

  贝元早已经被分配到国营单位内做些文书工作,跟晋隆洋行的人早就失去了联络。

  日子就在茫无头绪的等待之中过去。

  连伍玉荷最近跟贝元见面时,都觉得他衰老了、憔悴了。

  伍玉荷的心在隐隐作痛,怎么时代的变迁,家庭的不测,会令一个刚强的男人萎靡如斯?

  这天,贝元带着贝清来到伍玉荷家,他视到伍玉荷家来是一项最令他畅快的娱乐。尤其是目睹彩如一见贝清,就牵着他的手那副小心呵护的情景,他心里就不期然地有着一份踏实和安慰。

  彩如是越来越像个小小的大姑娘了,连举动都多少带着母亲的韵味。见了贝清,一把拖着他就说:“小弟,来,我给你看看今儿个晚上,我们烧了什么菜。”

  贝清忽然甩掉彩如的手,嘟着嘴不说话。

  “怎么呢?生谁的气了?”

  “你!”贝清说。

  “我?”

  “对。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弟,我不是你的小弟。”

  “可是,你比我小一岁呀,不是吗?是该由我来照顾你。”

  “不。”贝清挺一挺胸膛:“这世界没有女的拖着男的手,只可以男的带着女的走。”

  彩如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

  “有什么好笑的?”

  “笑你呀!小小年纪就要当个大男人,当不成就生人家的气,告诉你,大男人有大气派,不能像你这样,动辄就闹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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