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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一直执迷不悟的小花,是在这个时候真的开了窍,把一切都想通想透过来了。

  小花说:“贝欣,你和我爹都骂得对,你们也真看得准,我不是个有勇气自杀的人。”

  “可是,活着且要活得好,需要的勇气更大。你看我婆婆,以及中国几亿人当中的很多很多人,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小花,值得我们断送一条生命的理由不是没有的,可是,不是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小花点点头,道:“是的。或者整件事就活像我们小时候,你帮着我把失掉的母鸡寻回来的情况一样,根本只是我过分大惊小怪,母鸡并没有丢了,只是爹闷声不响地就抓了一只去宰掉,跟他的猪朋狗友喝酒去。结果呢,他回家来发觉鸡栏内还依然是同等数目的鸡,还乐得什么似的。那时候要他归还那只多出来的母鸡,可不好商量了。幸好文老师是个明白人。”

  是有这么一段故事的。

  贝欣说:“小花,你知道从整个故事中,我们最应该得着的教训是什么?”

  小花睁圆了眼看贝欣,等她给予答案。

  “从哪儿去找一只母鸡回来都不要紧,根本连自己在内,谁都认不出那只鸡是代替品,因为都是那个样子的。”贝欣跟着紧握了一下小花的手道:“人之所以不同之处,在于他们能给予我们不同的爱护,于是我们的感觉就不同了。否则,又有什么分别呢?”

  小花道:“这就是说,对方不爱我,人来了就去,去了又来,都没有大分别。”

  “是的,除非他认同你,他爱护你。”贝欣轻叹:“就算爱你的人离你而去,都要忍着眼泪好好地生活下去,就像我婆婆。”

  “贝欣,我是不是将来会遇到一个比金林待我更好的人?”

  “唔!这个让我想一想,再卜算一下。”

  贝欣故意闭上眼睛,又学着那些卜算先生,几只指头在点来点去,然后忽然的张大眼睛,道:“我说啊,一定会。”

  小花也被贝欣那副表情逗得笑起来了。

  “贝欣,你真好,难怪朋友这么多,我希望将来会有一个很好的男孩子把你照顾得妥妥贴贴。”

  然后小花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了?”

  “怎么还说将来呢!眼前就有那么一位。”

  “你别胡扯。”

  “哪里是胡扯。小洋是很不错的,他对你的心意都瞒不过明眼人呢!说实在的,小洋比我们村上其他的男孩子都棒得多了,书念得棒就不简单了。”

  贝欣忽然沉默起来,似有隐忧。

  第二部分

  第3节 病况严重

  “你在想什么?”小花问。

  “这年头,谁说得准明天会有什么事发生了。”

  活着的艰难跟五十年代末的全国饥饿贫穷不一样,前十多年是肉体上受不了沉重的折磨。现今这文化大革命的日子,却是精神上要承受极度的蹂躏,心灵被摧毁打击的压力,残酷而巨大得真使很多人想活也活不下去。

  文老师也被关进牛棚里过了一段非人的生活。

  每天大清早起来,就得集体唱一些编出来侮辱自己的歌,然后罚跪在空地上,思索自己的过错。折腾了一整天,人是疲累得不成话了,一躺下来睡熟了,耳畔就突然响起巨大的声响,吓得睁开眼来,但见四周乌墨墨一片,巨响可仍然持续。原来是红卫兵看不得他们有一觉的好睡,把个铜盆扣到他们头上去,然后拿根棍子拼命地敲,吵得连耳膜都几乎震裂。

  贝欣就曾听文子洋说过,他父亲在家人送进牛棚的饭菜盆内,暗藏了一张字条,请在给他送衣服去时,在衣服内偷偷放进一对护膝的软垫,让他每日在好天晒,下雨淋的情况下做那罚跪功课时,会得舒服一点。

  牛棚的生活真不是不凄凉的。

  这个时候,贝欣当然连最爱念的英文课,也无法继续念,根本不敢在人前再透露半句,她从前跟文老师学英文是学得多么的称心如意。

  文化大革命对贝欣来说,还不是最令她心烦意乱的一件事,她到底还未曾身受到极大的伤害。

  只一件事令贝欣的心情坏透了。

  就是为了她心爱的外祖母伍玉荷,老犯骨痛的毛病,病况日益严重,几乎到了她老人家不胜负荷的地步。

  前一阵子,伍玉荷还是每日上渔塘干粗作,蹲下来补网时,忽然腿骨就像被敲碎了似的,那种痹痛令她连眼泪也失控了,几乎是瘫痪在地上,被村民抬回家里来的。

  自那天开始,伍玉荷算是失去了工作能力,只能躺在家里,跟那忽然而来,忽然而去的病痛搏斗。

  她的呻吟声像冬日的寒风刮在贝欣的心上,让她觉得冰冷和刺痛。

  文子洋为了贝欣宽心,重见她的欢颜,也帮忙着四处找医生。

  诊断的结果,一致认为是老年风湿病症,并无特效灵药可以根治。

  一向乐观的贝欣,也苦笑着对文子洋说:“我们现今惟一能做的怕只是祷告上苍,别让婆婆受这种痛楚。”

  一天,当贝欣正陪伴着伍玉荷讲话,好分散她的注意,以减少她那种通体不畅快的感觉时,文子洋兴高采烈地跑来找贝欣。

  “贝欣,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爹从前在美国留学时的一位同学回国来,探望他在湖南省病重的母亲,经过这儿来小住一两天,打听一下老同学的消息。这位世叔叫崔昌平,是个美国的名医,且听说他是专门治骨科的,正好把他请来给婆婆诊治。”

  贝欣一听,高兴不已地拥抱着文子洋,嘴里叫嚷:“那真是太好的一个消息了。”

  直到回转头来接触到伍玉荷欣慰而又惊骇的眼神望着她和文子洋,贝欣才刹那间觉得自己失仪了。

  她立即放开文子洋,道:“小洋,请你这就赶快去把那位崔医生约来吧!”

  头脑仍然清醒的伍玉荷也加插了一句:“小洋,别张扬,找海外来的医生来看我的病,恐遭非议。”

  那个年头,其实什么事也有可能受到控诉和非议,视乎本身的运气以及碰上些什么人罢了。

  文子洋走了以后,贝欣欢喜地坐到伍玉荷的床边去,道:“婆婆,你说得对,天无绝人之路。你看,我们的运气还真不错呢,这个时候难得有人回国内跑一圈,现今回来了一个文老师的好同学,还是个有名的骨科医生,也许他开一个什么药方,就能把你的骨痛治好了。”

  伍玉荷拍拍贝欣的手,笑道:“你把世情看得太容易了,我的这把老骨头,能冒着多场风霜,熬到今日,已经很艰难,实在不敢奢望有什么奇迹出现。”

  “事在人为,视乎你的意志力强韧到什么程度罢了。婆婆,这是你的信条,也是你给我的教诲,怎么一下子都忘了。”

  伍玉荷说:“你看,我怕是老得不只骨头有毛病,连脑筋也记不牢自己的话了,不是吗?”

  “婆婆,你真的可爱。”贝欣伏在伍玉荷身上,尽量地享受一下亲情,让伍玉荷身上发放的温暖传递到她的胸臆之内,实在舒服极了。

  贝欣想,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的外祖母更好,更值得她为爱重她保护她照顾她而竭心尽力,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任何事。

  伍玉荷轻轻扫抚着贝欣那柔软至极的头发,问:“你不是曾告诉我,子洋说过你的头发长得好看吗?”

  贝欣说:“婆婆,你为什么这样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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