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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页

 

  远在八十年代初叶,高骏就对香港的前景作出预测,他认为主权总有一日要作出交代,中国和英国对香港作出何种处理,会是刻不容缓地需要公诸于世。

  高骏敏锐地觉得香港加入了政治因素的影响,更易成为一个充满机会的城市。

  从前的香港人重商轻政,日后会有改变的话,可能有政治接触与触觉的人会乘机赚大钱及有能力控制企业。

  高骏有这种高瞻远见,也有勃勃的雄心,认为自己的专业对他的前景有帮助,故而只会在家族利益之战上,加强弹药。他不会放弃法律,改业商场。

  当然时机还没有来,他便在备战之中,随时随地留意强化自己的机会。

  先把高富律师楼的业务办好,让他是高富家族的长子嫡孙、是祖业的当然继承人的这个形象和地位扎根稳固,是首要功夫。

  无疑,高富律师楼因着高富生前于城内上流社会的强劲人际关系,他把持的业务相当多。

  城内很多富豪之家的专用律师都是沿用高富律师楼。贝桐的遗嘱就是保管在高富律师楼内。

  章翠屏亲自走这一趟,求见高骏,结果负责招呼章翠屏和贝欣的只是律师行内的一个小律师,姓余。

  余律师在知悉了章翠屏的身分之后,问:“贝老太是保有一份贝桐先生的遗嘱副本的,是不是?”

  章翠屏点头:“对,我希望你们律师楼能解释一下,如何可以让我的孙女儿贝欣申办认领遗产手续。”

  余律师说:“贝欣小姐是贝老太的孙女儿,不能单凭你的说话,那要出示证明,第一步是要证明贝欣小姐是贝清先生的亲生女儿。”

  贝欣随即答:“我是在大陆出生的,父母已经去世,要找回那些出生证明比较困难。”

  “再困难也得找。”余律师说。

  “我手上有贝元的亲笔信,由贝欣交给我,可以核对字迹。”章翠屏说。

  “这种证据很弱,你不一定会赢得这场官司。”余律师说。

  “官司?你们要跟我打官司?”章翠屏问。

  “不是我们,是现在代贝元一房管理资产的贝刚先生,他有责任要把应属贝元先生的一份产业交到真正的继承人之手,故此他必定会仔细地挑战你的证据,不会轻率地听你的一面之辞,或一两封私人函件。”

  “我能怎么样做?”贝欣问。

  “回小榄去搜集你的出生证明。”

  “这是惟一的办法?”

  “可以这么说。”

  贝欣转脸跟章翠屏说:“奶奶,那么我就回去一次。”

  “我跟你一同回去。”

  虽不是少小离家,但的确是老大才回,当章翠屏站在伍玉荷曾住过的箕围屋前面,面对着远处的一大片鱼塘时,她无法不老泪纵横。

  “奶奶,你别难过。”贝欣搀扶着她。

  章翠屏以手背轻轻揩泪,强笑道:“怎么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感情用事。”

  “你是惦着爷爷了。”

  贝欣跟章翠屏一起漫步在鱼塘边,一边细说从前。

  章翠屏道:“也不尽是惦着他,还有你婆婆,我们是对心里有着感情矛盾的好朋友。我们那个年代的女人不同,要求自己专心一致地爱着一个男人,而且又可以同时容忍着别个女人也都一样爱着自己的男人。”

  贝欣不好问,那么,究竟爷爷是爱哪一个多一点?

  不问,是为不要祖母为难,甚或尴尬。

  不问,也为祖母根本不会知道答案。

  她只能非常肯定地说:“爷爷是个很有运气的男人。”

  “在感情上是的,因而他比较乐观。我相信我和你婆婆也是无形中受到他的感染,盼望你有更多他的遗传。”

  贝欣满怀信心地点头。

  “会的。奶奶,你请放心。”

  贝欣非常努力地奔走着,往访了有关单位,把她的出生证明寻找出来。

  “文化大革命”之后的这些年,国家的管治已纳上正轨,因为她的户口一直在小榄,直至年前赴加拿大,资料还是不准凑得全。

  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证明贝欣是贝清的女儿,而在于证明贝清是贝元的儿子。

  章翠屏只身赴港时,贝清的出生文件是放在贝元处。贝元又把那些文件带到大连去,客死异乡时,怕已遗失,要寻回来就很费力气了。

  这个环节一断,那场申办贝氏遗产的手续就卡住了。

  章翠屏到了伍玉荷那个很简单、只竖立了一块小石头的坟前扫墓时,她祷告说:“玉荷,我回来了。相信你早就跟贝元同聚在一起,请保佑我和贝欣,可以顺利地把贝元的产业拿回来,应该属于我们的就属于我们吧!这些年,我每天每夜翘首盼望等待的就是把这桩心事完成了,才回到你们的身边来。保佑我们吧!”

  贝欣听了祖母的祷告,心上戚然。

  原来个人的信念与期盼可以产生如此超凡的耐力,去抵御人世间的种种苦难。

  伍玉荷为了要把她抚养成人,如何艰难都要熬到把她嫁了出国才溘然长逝。

  章翠屏高龄健在,依然精力旺盛,无非也是有未完成的宏志,要把丈夫的产业拿回来,把这口不平之气出掉了。

  章翠屏与贝刚之间的仇怨,也不只是产权的问题,若不是贝刚的祖母设了诡计,断绝了贝元与章翠屏的音讯,怕贝元早就携了贝清到香港团聚,重组家园了。

  就为了要阴谋夺产,贝刚一房的人埋没了良心。

  这才是一笔章翠屏要算的总帐。

  岁月磨难使章翠屏由温驯变为刚强,离愁别恨更叫她将悲愤化成力量,矢誓要还她公平。

  贝欣从章翠屏那种坚持着她个人人生目的的气派之中,感悟到自己要肩负的责任。

  她在外祖母伍玉荷的坟前,说:“婆婆,你给我的信收到了。正如你的期望,奶奶如今已在我身旁,我答应一定为父家尽我的孝心,也为要你在天之灵安慰。”

  这次回乡之行,得到的成绩其实不怎么样,那脱了节的资料,只能重托有关部门追寻。究竟要花多少时间才可以有结果,完全不得而知。

  离小榄前,令贝欣稍稍安慰的,就是童年好友小花,携着儿子与丈夫一家三口来送她火车。

  小花不期然地说:“又是火车站,又是送别,多似旧时模样。”

  这么一说,更教贝欣触景生情。

  小花随即醒觉了,便道:“对不起,贝欣。”

  贝欣微笑,没说什么话。

  心想,若似旧时模样就好,最低限度,能让她见一见文子洋。

  当年,他甚至从东北赶来,叫着她:“贝欣,贝欣,不要走。”

  如果今天他出现了,叫:“贝欣,贝欣,不要走。”

  她是可以不走的。

  贝欣当年没有这番资格,到现今她回复了自由身,情人挚爱已不知去向。

  人生之中有缘而无份的无可奈何,大概蚕蚀着很多人的心。

  她是很多很多时候都惦挂着文子洋的。

  “贝欣,贝欣!”

  的确有人叫她,贝欣惊喜,回转头去。

  她多么渴望美梦就在这一刹那成真。

  如果真的见到文子洋,上天可以拿她生命上其他宝贵的赐予作交换。

  当她回头带着极度期盼的眼神张望时,的确看到了她的挚爱,那是章翠屏,一个代替她父系母系的可敬老者,正在呼唤她,要她上火车了。

  小花道:“贝欣,能见到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永远忘不了我们儿时的一切。”

  第四部分

  第4节 妩媚娇慵

  贝欣看了站在小花身边,抱住儿子,样子敦厚纯朴的小花丈夫,很安慰地说:“我说的话对不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坏的不除,好的不生。你看你,如今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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