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室并没有什么秘密,只是荣必聪需要一个纯属于自己的天地,去思考很多问题。很多时,遇到商业上有重大的疑虑,荣必聪把自己关进去一整夜,重新亮相人前时,就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传闻这个摆设简单而隆重的书室,是经过出名的风水先生为荣必聪摆过座位的。故而,一坐到书室去,就能头脑精灵,思想敏捷,没有什么难题会难倒荣必聪,早晚会被他克服。
他在商场上无疑是斗智的能手。
在书室的一角,摆放了一个酒柜,珍藏着各式美酒,连“路易十三”也只不过是柜内最不起眼、最不受重视的美酒。
荣必聪把酒递给霍志光,说:“这种X○已经在市场上绝迹多年,是二十年前的产品,珍藏至今,比现在的所谓X○要醇很多倍。”
霍志光接过,呷了一口,差不多不忍心这就把酒吞下肚子里。
一种浓郁的香醇感觉,使他愿意让那口酒留在口腔内。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齿颊留香。
“敬你,霍兄,这回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荣必聪说。
就在八七年时,霍志光在期货市场内受重创,差一点就要身败名裂。
他实在没法子有钱去偿还经纪行的债务,新的客户可以闷声不响地就溜走,让经纪背起那个包袱,可是霍志光不成。
他有名有姓,有头有面,一旦这桩事被揭发了,不是欠债还钱这么简单,而是如何去解释财富的来源。
他差不多是走投无路,只好去叩荣必聪的门。
他只把难题说出来,荣必聪立即按动对讲机,跟他的其中一个行政助理戚继勋说:“通知信隆股票行,把六二八九的户口转移到昌荣投资去,由我们计清楚所有账项给他。”
“荣兄,不知该怎么样谢你了。”
“总有机会需要你投桃报李的。”荣必聪答。
他从来都不会给那叫什么廉政公署的抓到把柄,因为他是飞得高、飞得远、无宝不落的凤凰,总是先行做足了笼络功夫,待有起什么事来,便好办得很。
霍志光当然心知肚明,荣必聪在自己身上投资了多少钱。
荣必聪也绝对不会待薄为他奔走办事的人。
霍志光呷完了那口美酒,对荣必聪说:“不用担心,今夜荣家的不如意只在于荣夫人仙游,你请节哀。”
这就是说,荣家的另一桩人命案决不会外扬。
荣必聪说:“我是看着戚继勋长大的,他父亲去世前是荣家的老仆。我们两代宾主,继勋一直住在荣家。
霍志光点头:“荣先生很照顾下属,认真难得。”
“也不能这么说,没有好职员,哪儿有好业绩。就说戚继勋吧,他毕业后就开始当我的助理,人是非常能干。不久前寿山钢铁的财政出现困境,我把它买过来后,就由他辅助我大力改革,第一个财政年度就来了,相信派息的幅度会令股东惊喜,甚而会派发红股,这功劳继勋可占不少。”
是不是真的称赞戚继勋,并不重要。霍志光已经记在心头,明天赶快买进前身是寿山的寿荣钢铁,没有比在宣布派高息红股之前买进该种股票更加有利。
荣必聪继续说:“能助一臂之力的好伙计是必须照顾的,自己再本事都不能只手遮天。”
霍志光慌忙答:“说得对,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只要有商场政坛阅历的人,都会晓得这闲闲的几句话的重要意义。
荣必聪当然不会,也不便直接给霍志光的手下什么打赏。
然而,正如他所说,只手不能遮天,单是靠霍志光个人的权位,在处理戚继勋太太在荣家跳楼自杀一事上是并不保险的。
人,总是比较肯死心塌地地为自己的利益尽忠职守。
那就是说,霍志光需要把今夜的内幕消息密密遮掩,同时,又需要用另一个股市的内幕消息作为有关人等的报酬。
霍志光心里很佩服荣必聪。
自己曾受过他的照顾,今日反过来为他做点事,义不容辞,但手下的人跟荣必聪没有交情,就算肯看在自己官高职厚的势力分上,安排好一切,都比不上以实利收买人心更高明更安全。荣必聪的确是个大刀阔斧、眼光深远的人。
当然,不把这件跳楼自杀案件公诸于世是不难办的事,纠集各方面有关部门的人合作,应办的手续就顺利办妥,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每天在本城内发生的意外这么多,只要其中的关键地方与人物秘而不宣,根本就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谁有空管这些闲杂的人命案件。
可是,不公开报道是一回事,坊间会不会有传言出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在事发的翌日,那专责为霍志光办理荣家自杀案的罗一山警司之妻,就一边搓麻将,一边跟她的女朋友闲聊。
女友说:。
“看到今天的新闻没有?荣必聪的太太死了,还很年轻呢,才不过五十岁的样子。”
另一位道:“所以说,有钱要有命享才有用,光以为嫁得到本城首富,便是幸福,错了。”
罗一山太太眯起她那对原本已经极细小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周太这句话最真,有命享固然重要,丈夫会不会花天酒地,用情是否专一也是关键问题。那荣太太年纪不大,又养尊处优,保养一流,怎么会患起癌来,怕就是表面风光多,内里愁不少,那姓荣的风流史委实厉害。”
“说呀,荣必聪有什么风流史?”
“听说上届本城的健美小姐丁紫香被荣必聪收起来养了半年,立即有过千万元投资大陆地产。”
“不对,不对,那不是荣必聪经手的事,健美小姐的老板是塑胶业大王袁坤博。袁氏根本原籍东莞,在那儿兴筑最新的卫星城市,把姓丁的名字放进去,让她干出风头而已,哪有这么容易赚得千万。”
“错了,女明星方瑜收了山,就是做了本城一个富豪的专职情人,立即得以主持一个为她而设立的五亿元基金,发展她的名牌时装业务,方瑜才风生水起。”
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桌子四个女人,口吻俨如权威,讲人家是非讲得口沫横飞,七情上脸。
本城豪门的动态,往往是社会上娱乐群众的资料与泉源,有关他们的一切,令人太向往,太感兴趣,太喜欢寻根究底,津津乐道了。
其中的一位周太,忽然想起来,就说:“别把话题拉开了,罗太,究竟荣必聪有什么艳闻?”
罗一山太太又故意摆出一副得意的模样,道:“我怎么知道呢!我又不是荣家里头的人。”
“你的罗警司跟上流社会的人很熟呢,有什么叫做不知道的。”
“还有呀!你的罗警司简直把你当上司般尊敬,回家来一定将所见所闻,向你报告的,你可不能独吞消息,不与我们分享呀!”
罗一山太太被女友们这么一吹捧,灵魂儿上了青天,于是开始节制不来,口没遮拦地道:“荣家呀,怎么只死掉一位太太,连姨太太都死了。”
“那是旧闻呢,不是说荣必聪在外头的那个女人在一年前已经去世了吗?”
“别吵,听罗太太说下去。荣必聪难道还有一个女人不成?”
罗一山太太便道:“就是这话了。荣必聪怕是跟他下属的太太有一手,弄大了对方的肚子,不肯认账,那女的就愤而跳楼自杀了,跟荣太太在同一个晚上死的。”